人群推搡着,跟着姜晚她们来到村东头那片最荒僻的硬土地。
几个汉子在一旁抄着手,缩着脖子躲在人堆里嗤笑:“等着瞧吧,连牛都拉不动的玩意儿,一个小丫头片子能犁出什么花来?”
“真别说,能不能拉得动犁还不一定哩!”
姜晚吩咐随从将新式犁铧卸下马车,方才还在等着看笑话的村民忍不住悄悄聚拢过来,想看看这稀罕物的模样。
这犁与他们惯用的笨重直辕犁迥然不同,犁辕弯曲如弓,犁铧长而尖锐,泛着新锻精铁独有的冷光,而且比寻常的要窄许多。
姜晚示意应云姝上前,自己则在后面握住犁梢后部的一个弯曲木柄。
“握紧这里,脚要蹬稳,”姜晚的声音顺着风飘进少女的耳中,“身子前倾些,切记别用蛮力,要借它的势,然后往下压。”
应云姝深吸一口气,按照姜晚的指示双脚分开踩实地面,身体微微前倾,瘦弱的脊背紧绷成一道弧线,仿佛一张拉满的弓。
姜晚也稳稳地握住犁梢,往下施加一股巧劲。
犁尖如游鱼入海,倏地没入土层。
围观的村民少了些许低语,不由得屏息凝神,虽有人仍摇头撇嘴,但更多目光以牢牢附着在犁铧上,似乎也在希冀奇迹出现。
嗤——
不过几息,沉闷的翻土声响起,新翻出的土壤散发出新鲜潮湿的腥气,一时间盖过了所有窃语。
应云姝觉得似乎有一股源源不断的力量顺着犁铧传到手臂,这一刻,不是她在驾驭犁,而是犁在牵引她向前。
她咬紧牙关,用尽力气蹬地前推,尖锐的犁铧如切豆腐般,破开坚硬的土层,翻出黝黑湿润的新泥。
一步,两步……
很快,一道越来越长的,散发着泥土气息的深沟在她身后延伸出来。
人群彻底失声,只剩下铁犁破土的声音。
有人蹲下来,抓起一把新翻上来的黑土,粗糙的手指用力捻着,眼中显出难以置信的光彩。
“嚯!这犁真管用啊!”
“神了!”
方才嗤笑的大汉目瞪口呆,眼珠都差点掉出来。
姜晚松开犁梢,看着应云姝独自操控犁铧又前进丈余,便道:“若是遇到更深的板结层,可稍微调整犁壁的角度,这样省力些。待来年开春雪化时,肥力就出来了。”
她又从随从手中接过几卷轻薄的油布:“这是覆膜,等种子播下,可用竹片撑起架子,将这膜覆在田上,边缘用土压实了,别透风。如此便可增温保湿,护着苗早发。”
覆膜保温法最理想的材料是塑料薄膜,可在现在这个时代,只能用油布勉强将就。
姜晚将油布和种子交给应云姝,吩咐一名随从留下在村中记录田地的变化,并随时汇报给侯府。
最后,她对应云姝道:“从今以后,你就是这片地的主人,若于耕种时遇到难处,可直报侯府。”
应云姝抱着姜晚交给她物品,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有发出声,只是深深一躬到底,那双饱含希望的眼睛,亮得灼人。
——
回程的马车在并不宽敞的官道上摇晃,暮色四合,铅灰色的积云沉甸甸地压着四野,是即将起雨的征兆。
姜晚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块冰冷的玄铁令牌。
马车猛地一顿,倏然停驻,姜晚一时不备,若不是及时稳住身形,险些又要撞到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