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冒险入内救援的,唯有东北侧的沉山谷与西面的断云涧两条窄路。
王爷和世子在寒鸦关时应该就已兵分两路,世子刚被困,王爷便即刻驰援,两军相距定然不远……
“这附近能藏下上百名伏兵的有哪几处?”封眠看向立在案边的一名穿疾羽营甲胄的士卒。
巧的是,陆指挥使喊来的这位熟知落鹰峡地形的士卒正是王二。
王二望着舆图细细回想,接过封眠悬于图纸之上的笔,陡然在断云涧旁的山坳处画了一个圈。
“此地山势回环,入口隐蔽,若北夷设伏,定会选在此处。”
“好。那你们兵分两路,一路从沉山谷去救世子,一路往断云涧去寻王爷。务必将他们平安带回。”
“是,郡主!”
王二应得干脆,他心眼直,见王妃在侧,根本想不到疑惑一下郡主是如何知道王爷和世子遇险的,满心皆是担忧,只想着“那必须赶快将王爷和世子救回来啊!”。
鸾仪卫的陆指挥使却是久居盛京,心眼子颇多,他都快被疑惑淹没了。
可一来定北军被称为“北疆铁壁”,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能担得起驰援定北军的职责,二来若当真顺利施救,论功行赏,怕是足够换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了。
他的野心和胆气不足以让他投身定北军,将性命压在刀尖上换取军功,但搏一搏便能享半生无虞,这番机遇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碰上的,他自然愿赌上一把,冒险一试!
待王妃离府去安排调兵事宜,封眠才终于算是冷静了些许。
她坐于满地日光之中,仍觉周身发冷,脑海中翻涌的思绪争先恐后地挤出来。
她无意识地用指尖轻叩桌面,耳边听着清脆的敲击声,从思绪中抽出最重要的几条。
若定北王当真死于此役,百里浔舟便应承袭定北王的爵位。可为何她在盛京做的梦中,他仍是定北王世子?爵位迟迟未袭,是朝中有人阻挠,还是……另有隐情?
会不会跟他日后行谋逆之举有关?
还有花楼中的流言,将她“孤星照命,刑克六亲”的批命四处传播,若定北王战死,世子重伤,只怕不日便会有人借此大做文章,将这“克夫克父”的罪名扣在她头上。
她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烦躁,转而去见了陆鸣竹。
去花楼一事,恐怕要提前了。
彼时落鹰岭,高悬的日头自落鹰岭嶙峋的山脊处折射出耀目的光。
百里浔舟手执长枪,勒马立于高处,望见数十名衣衫褴褛的边民被乌赫族打扮的北夷兵卒驱赶着入谷。
前哨探子小跑到百里浔舟面前:“报,谷中敌兵不足百人,都是轻骑,未着甲胄。”
百里浔舟无意识地摩挲着长枪枪身。
最初寒鸦关也只报了不到千余人偷袭,他与父亲本打算速战速决,回府陪母亲吃寿面,却被迫分了兵力。他已觉不对,如今见此情景,心中疑虑更深。
但眼见老幼妇孺哭嚎着被逼入绝壁,他终究还是抬手下令:“赵参将率半数人马留守谷口,其余随我救人。”
“属下领命!”
一行铁骑如利剑般冲入峡谷,插入驱赶边民的乌赫族兵卒之中的刹那,异变陡生。
两侧山崖突然竖起黑压压的旌旗,滚木礌石砸落,截断了归路。
百里浔舟猛拽缰绳,战马人立而起,长枪挑飞一名敌兵,护住身旁幼童。
“结阵,先护百姓!”
铁骑闻令而动,瞬息间结成圆阵,将惊惶的边民围护其中。
金铁交鸣之声顿时不绝于耳。
寒风凛冽的峡谷深处,血色浸透了百里浔舟的战袍,天边残阳投下悲凉惨烈的一瞥。
飞溅的血糊在他的眼皮上,将面前的一切都染上了深重的血色。
意识混沌之际,他脑海中不知怎的浮现出封眠的音容。
……不能死在这里。
他咬紧牙关,强撑着一口气,握紧长枪。
他们之间的婚事并未取消,婚期在即,他总不能将郡主一个人丢在婚礼上,被满堂宾客讥诮议论。
他不想再对郡主说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