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沈选所料,在他们彻底结束,他又假装‘精力’不济睡着后,宣婴最后也没留下来。
浑身散发莫名冷气的沈选在床上睁着眼睛想了很久。
但他连为什么要离开我也没有问。
至于原因,无非就是一字为情吧,谁让他的底线就是这个人,今晚唯一的遗憾或许就是无法抱着宣婴入睡到第二天早上再兴师问罪一番。
第二天,叶教授来找他们,沈选被瞒着,也没发现宣婴不在眼皮子底下的原因。
但与此同时宣婴该去地府的日子已经来了。
叶教授站在金华五猖大将军的神像面前,问穿着凡人衣服的沈选:“阿婴呢?你们还没和好呢?”
沈选说没有,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没详细解释,叶教授对此没有追问,先拿出自己找来的一些绍兴资料递给了儿子一起商量救沈夫的对策。
“沈选,你知道沈樵是谁吗?”
沈选接了过来,看到民国时期那对先祖夫妻的相片说:“嗯,知道。”
那既然如此,叶教授也就单刀直入了,因为沈选这段日子一直在地府工作做阴判,那么他想必能理解母亲接下来道出的一部分真相。
“沈选,昨天那个瘟神来找我时,我虽然没办法问出祂的目的,但却有了一个意外发现,那就是当年的事情发生后,为什么马氏和宣婴都没有直接去复活无辜的沈樵呢?”
这个原因,宣婴之前对土地爷提到过一次,因为沈樵和他母亲白氏一样魂飞魄散了,他当年根本没到地府,所以就连马氏都救不了丈夫。
叶教授摇了摇头:“不,我觉得不对,这不合理,鬼魂不是一定要去地府的,迷路的也有很多。”
沈选一顿,莫名想到什么,他的确是见过不少迷路还不知道自己在迷路的鬼魂。
地铁上的聂先生,广州起义死亡的革命者夫妻,还有一百年前没有实体也存活在世间的宣婴,都是迷路的鬼。
“您是说……?”沈选的脸上涌现出活人的情绪,他捏起一张纸,眼睛落在上面轻轻道,:“沈家是造纸世家,能用纸扎保存魂魄,如果一个扎纸匠‘死’了,他的魂魄也许也是以这种方式‘迷路’的?”
“对,我的意思能被你明白太好了,沈选,你是沈家的后人,你有没有办法用‘纸’去寻找当年的真相?”
母亲深吸一口气,身为成熟女性的脸上不是苍白无助,双眼反而散发出一种温柔包容的力量。
此时此刻,他们要去找一个人,当年的宣婴和马氏或许找不到他,但或许沈选能,只要那个人的魂魄还像之前他们在地府帮过的那些游魂一样存在的话。
因为……
“我们一起带你爸爸回家,也还给阿婴一个百年前的是非公道吧,他等这天,真的太久了。”
门外,听到三官殿的銮铃声,宣婴已经顾不上看时间,驾起青骢马,戴上紫金冠,就下了游魂厉鬼的老家。
他是代罪之身,远处很快飘来阴司众审判官传唤的声音:“宣婴,过桥吧,过桥吧。”
宣婴的最大心理阴影差点当场回来了,还立刻想起了他上次下地府受死的时候,他当时一定狼狈到让人觉得可悲可怜像一条落水狗吧。
好在有一个人愿意教会他一切是非对错的本质。
最重要的是,在因果轮回面前,那个人其实从没有偏心任何人,他只是忠于地府司法的公平,忠于人间正道的良心,忠于所有不该枉死的灵魂们。
如此洁白的魂,宣婴不忍给他的身躯再染上一丝不干净的颜色,只希望能为二人扛下所有。
——“宣婴!过桥了!”
——“别过去!”
——“可是,娘在叫我,她也在桥上呢!”
“对不起,帝君大人,我又骗了你……但万事,原本都有命。”
一百年后,宣婴身形早已经变为成年男子的袍上落满彼岸花瓣,又站在了他们相遇的奈何桥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