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他心心念念投奔的组织就是酆都党委,伟大的无产阶级东岳地府最高领导们!他要成仙,他不做鬼了!他要做建国后第一个飞升的高觉悟“考编”厉鬼!
宣婴之前不懂流程,就用红枣土鸡蛋给组织贿赂了一番心意,不知道是不是“送礼”不太值钱的缘故,每次都是退回来,那儿他也没钱都是问土地爷借了粮票换鸡蛋,每次都这样被地府忽视他想真正完成劳动改造的决心,让他很是不爽。
但是他是一个很轴的人,就像以前重返人间是想再见娘,当他的灵魂又一次复苏,“沈选”也成了唯一锚点,他必须让自己在一百年后等到沈选!
做基层工作的鬼差城隍一个两个都很好对付,宣婴和它们打了几次牌,区里的阴判就对他毫无防备了,它们还告诉宣婴这个铁哥们儿,你啊,别写了,因为是东岳不给你通过转世申请的,我们阎王殿怎么敢违背最高检察院的指示呢。
宣婴:“阿拉做了啥子!!!!!!阿拉惹东岳了!!!不就是调动一下户籍!!!为什么其他鬼魂都有机会劳动改造,就我!!地府不把户口本发给我!!”
这一嗓子,居委会办公室所有的鬼都捂住了耳朵,宣婴气得撅起嘴巴,两只手开始抹眼泪,哭着说道他在建国前受过的委屈和不公。
他长得好,性子好,也是真的身世悲惨惹人同情,基层鬼差们就吃这一套。
区阴判挠了挠凹进去的鼻子,拍拍他“抖”得像中风的胳膊:“好了好了,你这孩子,快擦擦脸,但是阿拉也不晓得伐,可能是侬写太多错别字了?上头的一位大领导就港,给伊统统退回去,让他一个字一个字重写,红头文件的格式不对怎么能送上来什么的……宣婴,你要不先……报个夜校扫盲?”
真是见了鬼了,新中国一成立,连厉鬼都要被逼着上夜校去了,地府你们就是和我作对吧!!!
宣婴的假哭暂停了,在偷偷地龇牙咧嘴,目露凶光,他想活活咬死谁的嘴巴气得讲不出话。
但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流氓头子就是不一样。
后来的那点事,就连地府都得夸一句宣婴能屈能伸,因为他真的去读夜校了,他还顺带报了一个裁缝班,准备学习一些小生产技能,当一个新时代的“女标兵”!
弄堂里,宣婴又开始忙得不可开交,他在裁一件的确良布料的衬衫,他想好了,这件衣服要送给土地公公,这样以后城隍庙的所有袍服都不用买了。
所以土地公公常说,宣小姐真是个可爱的小机灵鬼,很多老年人们确实也是喜欢这种小孩子心态的晚辈。
此时有一个“老头子”的眼睛也注意到了一切。
其实不管是闹人的小女子,还是聒噪的宣大爷。
某位常居高位的年长帝君也都觉得还挺顺眼的。
他不停让东岳驳回申请,也不是在耍宣婴,只是因为生活在1959年的宣大将军文化程度是真的很低。
一个没上过小学的文盲鬼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一张纸上就没几个人类能认识的字,全是鬼画符一样的血迹,帝君想读懂他的意思是什么都困难,又怎么能拨给宣婴掺和人间大是大非的神权?
好在地府有他这个足够博学多才的扫盲大队长,不然也不会有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这一幕了。
宣婴现在就在旁边拿着一本线状古书,它叫《诗经》是华夏民族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收集了西周初年至春秋中叶的所有先人诗歌,因古人行礼拜天,常用笙演奏这些作品,故又名笙诗。一位阿木同志也是挖空心思想让宣大将军学习进步了,他专门在地底下搜集这么多民间诗歌,又用古代祭祀的方式来人间教会了这个厉鬼认字。
“这首诗歌是什么意思啊,就是这个,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意思就是山上有茂盛的扶苏,池里有美艳的荷花。”
“荷花我知道,扶苏是什么”
“一种松树,非常坚毅不屈,还用来指代俊美的男子……”
“哦。”宣婴和阿木同志背靠背,他们的头顶上有老厂子铁网上的树叶,并非少女的小厉鬼在咬着嘴唇上的茉莉香片。
阿木掉过头,伸手拉来了宣婴的胳膊,小厉鬼立刻趴在少年腿上装作认真地看书。
少年低着头,漆黑一片的发丝牵动着两颗不安的心,他的语气有点朦胧美,“哦什么。”
宣婴的脖颈和肩肘扭动了起来,指头妩媚地抚摸眉梢,瞎弄几下少年的衣服领子,脑子里面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风景。
那是一个三月里的春天吧,夜晚的月亮也是一样的柔情,阿木那天穿着一双劳动鞋,第一次出现在夜校门口,他是来帮忙接弄堂里的裁缝妹徐小英的。
其他裁缝妹半点看不起中药店的小学徒,撇撇嘴虚荣地指着他的布鞋说:“穿这种鞋可别进教室找我,咱们厂的男同志连打乒乓球都不叫他吧,年轻同志开始要注意形象啊。”
宣婴倒不至于看人下菜碟,他上去就热热闹闹地打招呼了:“同志,你是柳爷叔的亲戚啊!我叫徐小英,你叫什么?”
阿木低下头,个子很高瘦也很懂礼貌的样子:“你好,同志,我叫阿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