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把鸡蛋打在面糊里搅拌,只听幔布那边,有人在介绍:“那清拌茉莉花不必说了,大家都认得的。诸位可知这道菜是什么?”
众人都仔细去看,江清澜也伸长脖子看了一眼。
只见呈鱼状的长条白瓷盘子里,摆着十来个水晶冻块儿,暗红色的,上面缀一朵小红花,因离得远,看不清是什么。
有人尝了一块儿:“呀,好浓的鱼鲜味儿,还有些酸酸辣辣的,是加了什么?”
一个婢子出列,口齿清晰地说:
“这道冻鱼酿杜鹃花,是将浓浓的鱼汤混在一起,等鱼汤冷却凝结,杜鹃花便被酿在了里面。”
“那酸辣是大理国风味,酸的是酸木瓜,辣的是茱萸粉。吃起来鲜美软糯、酸辣开胃,模样也是极尽风雅。”
众人只点头称好,又有人介绍石榴花炒火腿、金雀花煎鸡蛋、棕苞花白鱼汤等等花菜。
一个年纪尚小的少女,看着明晃晃的天光,有些不解:“现在都是初夏了,怎的还办春日鲜花宴?”
主家小姐姓梁,单名一个婵字,也是东平王妃梁葭的侄女、谢临川的表妹。
此时,她穿着缠枝莲纹、鹅黄色褙子,头上珠钗璀璨,只摇着一把芍药团扇,笑而不语。
又听人道:“哎呀,这白鱼汤里的棕苞,是大理国那边的特产,临安如何有?我兄长曾外放矩州,离那里近,吃过。”
她低低惊呼一声,“莫非,这些花都是转从大理国送来的?”
这得是如何的煊赫之家!
一时又是称赞、又是惊讶的,只把那梁小姐吹得密不透风。
江清澜听了只好笑。
官二代炫富,请她爹下属的家眷来捧臭脚呢。手上的攀枝花已挂了面糊,要下油锅炸了。
哪知这一下锅,噼里啪啦的几声,几星子油点子溅了出来。
江清澜皱眉。
溅油,必定是因为洗了攀枝花,水却没有擦干净。她在厨房忙活,常有这种事发生,便不以为意,只拿起锅盖,挡了一下。
有人却不这么想。
“你这贱。婢,怎么做事的?!”不知何时,她身边站了个女娘,柳眉倒竖着,“好好的裙子,都被你毁了!”
她那洒金茜桃红的三裥裙上,沾了几颗油点子。
她的贴身婢女,名唤新竹的,见江清澜还一副怔忪模样,也不跪下求饶,便撸了袖子,要上来教训她。
“哟!”挥着芍药团扇的娇俏少女,脆生生地道,“柳小姐,你可仔细些,管好你那婢女。她身旁那位,可不是一般人。”
说话的正是梁婵。
她的声调拔得极高,虽则现场莺莺燕燕、闹哄哄的,闻言都闭了嘴,把目光朝攀枝花那边望去。
柳小姐上上下下打量江清澜几眼,见她穿着朴素,根本不以为意:“这是哪位,我竟从未见得。”
“哎呀!”梁婵轻轻摇了摇团扇,故作惊讶,“原来你们都不知道呀。”
“这位,便是我那位世子表哥心爱之人,大名鼎鼎的江娘子。紫宸殿赐婚、端午钱塘江争标,都是为了她呀!”
霎时,无数道目光射来,利剑一般,江清澜只觉自己被扎成了个筛子。
江清澜只好浮起微笑,行了个叉手礼:“民女江清澜,见过诸位小姐。”
方才她已听清楚了,这鲜花宴上的,都是闺阁少女,没有身有诰命的,她便不用跪。
梁婵笑吟吟地走过来,扶起她:“江娘子免礼。”
看向身后时,立马换了一副面孔,柳眉倒竖着,“哪个不长眼的,敢劳江娘子的贵手来炸花?!”
一个双丫髻的少女扑通一声跪下,正是方才塞竹簸箕给江清澜的那人:“奴……奴婢有眼不识泰山……”已是冷汗涔涔、双腿颤颤。
柳小姐主仆二人,也是面如土色。
梁婵不管柳小姐,只瞪着婢女,厉声道:“瞎了你的狗眼了!来人,给我掌嘴!”
两个腰圆臂粗的婆子,撸了袖子,就要上来。
江清澜历来是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忙笑道:“不妨事,妾本来就是做这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