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柚子了,她把巾子紧攥在手中,一双清明的眼睛防备着他,语气很是冷淡:“我上次说,这里不欢……”
“诶,我这次是为公事来的。”谢临川眼波一荡,打断她。
他正儿八经地掏出一张纸,脸上带着笑,说道:
“你的牙帖有问题。户主名字对不上,恐有冒名顶替之嫌。依照《大宋律》,该当罚款一两银子。”
开饭馆的牙帖,与之前摆摊儿的牙帖是不同的。杏花饭馆新的营业执照,是王蕙娘亲自去办的。她为人稳妥,怎会办错?
江清澜心中泛着狐疑,尖着手指接过牙帖,细细一看,原来她的名字中的“清”字,少写了一点。
可能是办事员粗心,也可能是写的连笔。
这有啥?他这是没事儿找事儿吧!
她在心中嗤笑一声。
原来,杨松使人送给他的,正是这张有点儿“瑕疵”的牙帖。
此时,谢临川见江清澜沉默不语,就乘胜追击:
“江娘子,我在府署里,就帮把你把罚款垫了。礼尚往来,你请我吃饭吧。”
说罢,脸上带着惫懒的笑,他大喇喇往板凳上一坐。
江清澜从牙帖上抬眼,柳眉微蹙。他这副无赖相,实在令人讨厌!
他生气时,就要打要杀,玩弄别人的性命于股掌,他不在意时,轻轻一句话就揭过去了?凭什么?
在你们手中,人命真的如草芥吗?
“本店所有饮食都卖光了。”江清澜冷冷地说。取了渣斗,她用一根巾子,把柚子内瓤的白絮一股脑儿拨了进去。
谢临川脸上还剩了两分笑意,伸长脖子去看柜台那边:
“那牌子上不是写着,今日有:蛋羹、羊肠、香烤五花肉,香橙、雪梨、砂糖芋圆水,统统都上……”
江清澜眼皮都没抬,淡淡道:“那些不卖,尤其不卖给你。”说罢,“歘”一声,把方才擦桌子的巾子一抖。
霎时间,空气中浮起些白色飞絮,正是粘在巾子上的、柚子的细小内瓤。
眼前有无数的小白絮在飘飞,谢临川太阳穴突突一跳,无名之火腾的升起。
好、好、好,他拉下面子,主动来求和,她就这副样子。
对陆斐、对薛齐,甚至对路边随便什么阿猫阿狗,她都是言笑晏晏。偏偏对他,是这样冷冰冰的态度。
真是给她脸了!
正要拍案而起,忽的,前日,刘长风说的那句“爱之为言,忍也”回荡在耳边。
也是,前日薛齐那儿,是他的不是。
他便极力忍耐下来,指尖拈起发间的一点儿白瓤,一指弹开。
轻吁口气,他皮笑肉不笑地道:
“不卖就不卖。平林,去外间买个馒头来爷吃。财赋司今天配合街道司执法,须得监督你这饭馆有无占道经营、缺斤少两!”
拙劣的谎言。
江清澜嗤的一声笑了。
“那大人且宽坐吧,恕妾生意繁忙,不能相陪了。”
她说得客气,却是茶水也不上一盏,便把人干晾在那里,自己意态闲适地走了。
谢临川下颌线绷得极紧,一双乌沉沉的眸子紧紧盯着那道淡蓝身影。生等到她越过帘子,进了后厨,他才别开眼。
还是陌山机警,又是倒茶,又是出去买点心的,把个桌子摆得琳琅满目。
此时,外间朔风阵阵。浓云之中,太阳影影绰绰的,已看不见了,小雪如柳絮一般飘在空中。
——临安城里,承平十五年的第一场雪,就这样来了。
路上行人不多,只有卖中午“点心”的货郎们不怕冷,挑着担子一面走一面吆喝:
“糖炒栗子——热乎的糖炒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