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此时,有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儿,在店门后冒了个头出来。
她手里捧着个带盖的土钵碗,怯生生地道:“江娘子——”
江清澜对她招招手,和气笑道:“春姐儿来啦,还是买猪肉胡萝卜粥吗?”
又冲陆斐点点头:“银票的事,还是得说清楚。陆郎君且随便坐坐,妾去去就回。”
说罢,她接过春姐儿手里的土钵,又牵着小人儿,小心迈过木门槛,引人在宽板凳上坐下,才往后厨去了。
这春姐儿,是八字桥对面何家的长女。
何氏夫妻卖些针头线脑的小玩意儿。
收摊后,何郎君还去中瓦、西湖等地,帮饮子店沿街叫卖茶水。有时彻夜不眠,很是辛苦。
他们中午摆摊,忙不过来。
春姐儿便来杏花饭馆买些粥,回去先让弟弟妹妹吃了,再去给父母送饭。
江清澜提着竹篮自后厨出来,笑道:
“春姐儿,上八字桥时可小心些,别跌了跤。粥打翻了好说,咱这儿还有,若是土钵跌碎了,划了你的手,可是大事。”
春姐儿干惯了粗活儿的,提个篮子而已,不至于跌跤,只把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瞪得老大:
“娘子,十文钱可以买这么多东西吗?”
她用手戳了戳,油纸包鼓鼓囊囊的,还散发着卤肉的香味儿。
方闻见,她就忍不住吸了口吐沫。
江清澜蹲下来,目光与小姑娘齐平,笑道:
“哟,这可得感谢你了。饭馆儿里,有些昨日剩的卤鸡腿,咱们又打了‘当日现卤’的招牌,今日必得卤新鲜的。”
“这剩下的咋办呢?把你团团妹妹,还有我们几个人吃得呀,腻坏了。”
“咱家里没养猪,只有几只鸡,总不能让鸡吃鸡肉吧?倒反天罡啦?”
“正好,你是中午第一个上门的客人,送给你啦。五只,你爹、你娘、你,还有二妹、小弟一人一只。”
说到妹弟,她又认真嘱咐了句:
“可不许把你的让给弟弟。明日来了,我要考你鸡腿儿的味道的。”
春姐儿听说是鸡腿儿,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什么天啊刚的也听不懂。
耐心听她说完,就重重地一点头:“嗯!”道了谢,抓起篮子就跑。
江清澜跟了两步。看她欢天喜地地上了八字桥,排骨似的身躯在肥大的衣服里空荡荡的,心里就有点儿欠欠的。
却见桥上的她脚步一顿,喊道:“江阿姐,篮子我待会儿就送回来!”
秋阳之下,小姑娘笑得眉眼弯弯。
江清澜也莞尔一笑,高声回喊:“不急,什么时候还都行。”
生见得人下了桥,进了家门,她才把心放肚子里,往屋里去。
东南窗边,那道青色身影独坐,静湖生蒹葭、白鸟越冷山一般,辽阔远漠中添了几分萧瑟。
江清澜笑容一僵:哟,把这人给忘了!
朝他点点头,正要过去,岂知,门口又有人喊:“娘子——”
她只好露出个苦笑,冲陆斐道:“劳郎君再等等!”
陆斐认真看了,除了春姐儿,中午上门的,还有三个买粥的,都是买回家吃的。
另有两桌人叫了汤品与炒菜,便在店里吃。
堂食这些人似乎很信任她的手艺,听她笑盈盈介绍完菜品,只说有什么上什么。
见她进进出出,忙里忙外,他心道:
只是中午时分,生意都这般好,那晚上,她得累成什么样?她那调琴弄香、不沾阳春水的手,做得了这么多活儿吗?
江清澜迎来送往、钱财入袋,还送鸡腿做了公益,心里舒坦得很,哪知道,自己又被人怜悯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