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的,她的脑内流淌过什么,她的笔端就呈现出什么。
她想到蓝藻,于是她笔下有了蓝藻般的项链雏形,飞泉绿碎钻拼接而成。有人会用“哀伤”形容一条项链么?可程巷看着这条项链,想到的是“哀伤”。
它比琥珀更久远,因为它封存的是一段其他生命诞生前的记忆。在那时它独自悲喜,天地无知无觉。
像一场旷日持久的孤恋。
像以前的她。
程巷放下笔抿抿唇。
她用一周时间画完了这份草稿。第一次,她体会到有能力将灵感执行的快乐。
周五初稿会。
陶天然是在所有人坐定以后进来的。其实所有设计师都是平级,资深不资深大抵只用来约束约稿时价格的差异。
可所有人默认她有这样的特权,她最火,也最忙。步履匆匆迈入时,一边将画稿时摘下的腕表扣回清瘦手腕,一边埋头看助理手中捧的平板。
她腿太长,助理快步跟随,她低语一句,助理又小跑出去了。她拉开带轮轴的转椅,坐下时垂着长睫仍在想事,大约意识到所有人都在看她,抬起眸来说声“抱歉”。
细瘦到足见淡青经脉的腕子搁在桌沿,钢笔在指间旋一圈,握住,指尖在桌面敲两下。
好似问会议怎么还不开始,她的时间如此宝贵。
这种初稿会都是设计师轮流主持,于是这次的主持人开口:“谁先来?”
程巷环视一圈无人开口,故此举手:“我吧。”
也不了解同事们的实力,但依她先前的职场经验,越晚讲越有压轴的压力。
或者用中国的一句老话来说:早死早超生。
她小小吐出一口气,将自己电脑连上转接头,在大屏幕投影出来。
“这是我的设计稿。”她挠挠头,有些不知怎么说下去。一场三亿年的梦太文艺,连她自己说出来都觉得矫情。
目光习惯性落在陶天然肩头。
陶天然看起来还沉浸在刚才的工作里,垂落的睫显出三分漫不经心。唯独当她抬起头来,眼尾的两粒小痣沐在屏幕光影里。
她本是不经意的一扫,接着目光顿住,射向程巷。
程巷心里一跳。
“这是什么?”同事对程巷的设计稿发问。
“蓝藻。”陶天然隔得远远的突然开口,万宝龙笔头在桌面轻轻一点。她没有笑意,只是细细的眉轻轻上挑。
她一切都是细细的。细细的眉,细细的眼,鼻梁挺俏而削薄,唇薄得好似朱砂一点,让人以为她就会这般锋利的割伤世界。
那是程巷第一次瞧见,陶天然的眼底露出欣赏。
原来她也会欣赏一个人。
只是,程巷低头,指尖在会议桌的一粒灰尘上抹了抹:那人从来不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