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熠没接他的茬:你其实不用这么勉强自己,实在没有贝斯,我们也可以用program,反正也不是非要拿这个奖,这些没有那么重要。
至少没有你重要。
梁硕表情一滞,转而笑开,顾左右而言其他:说什么呢,这么简单的bassline也能叫勉强?瞧不起我是吧?
楚熠知道他的性子,便顺着他说:行,你厉害,厉害死了,行了吧?
梁硕满意了,搭着他肩往前走:哎,这就对了么。
再向园区里走,黑色搭建板架起的临时舞台上,其他乐队正在试音。
十强选手里,赤道是最后一个到的,工作人员赶忙招呼他们去调设备。
上台后,楚熠忽然头晕目眩,怎么都觉得不真实。
左后侧,梁硕正在低头扫弦,一边戴着耳返,动作沉静又专注。察觉到视线,微抬起眼,投来一个询问的目光。
楚熠连忙别开头。
调音时,他摸着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兴奋的同时感到罪恶。
梁硕对弹贝斯有生理性抗拒这个结论曾被记录在他的梁硕观察日记里。
后来在和裴叔的闲聊中,他确认了这个推测。
梁硕十五岁叛逆,来风林搞摇滚,在诸多乐器中格外偏爱贝斯。
离开oasis后,他带走了舅舅送给他的昂贵foderaimperial,每天爱不释手地练习。
一个月后,那把贝斯未经他允许,被恰巧回国出差的裴姿拿走,送给了公司下属家的小孩。
梁硕知道后又怒又怨,手足无措时,裴姿给出一个轻飘飘的理由:哦那个,我帮你清理掉了。专心拉你的大提琴,别总是搞这些低级恶俗的乐器。
对年纪尚小的梁硕来说,贝斯意味着自我的初步觉醒,也意味着其阶段性死亡,所以对贝斯的感情总是爱中带惧,易被唤起不愉快的回忆。
也是从那时起,他开始意识到,至亲缺少爱与尊重的能力,而自己只是母亲在通往世俗成功路上的阶段性证明。
他选择游泳,因为竞技体育最残酷,也最真实。但即使在这样一件纯粹至极的事情上,他还是被某种不可言说的力量彻底驱逐了。
在串联起这一系列事件后,楚熠感到困惑,他想不通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样的他,为什么会是输掉的那一个?
简单走了一遍流程,轮到下一支乐队上台试音,他们第一个出场,被安排到侧台等候。
再度上台时,天色在塌陷,光线像一张旧布缓慢地收紧。
舞台上第一束灯光打下来,冷白色,像用力划破暮色的一道口子。
楚熠眯了下眼。
台下有人群的影子,稀稀落落站着,被落日拉得很长。
风吹过来,带着那股令他作呕的铁锈味,也带着夏末初秋热闷的气息。
他握紧麦克风。
梁硕站在旁边,灯光从背后把他的轮廓割开,背影清晰得近乎不真实。
下一秒,音乐炸开。
台下的观众影子开始晃动,如同海浪涌过来的剪影。
他听不见自己的心跳了。
耳返里,他只保留了贝斯声,静默了包括自己的歌声在内的一切声道。
随着梁硕的拨弄,清晰的节拍一下下敲击在耳膜,替代他的心跳,维持他的存活,将他骤然拽入光影与声浪交织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