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晃如往常一样,小手拖脸,蹲在一株歪脖松树下数蚂蚁。
“一只蚂蚁,两只蚂蚁,四只蚂蚁……”
数错了他就拍拍脑袋,然后继续托住脸。
“错了错了,一只蚂蚁,两只蚂蚁,三只蚂蚁……”
礼非节觉得此情此景童趣盎然,含笑看了许久。
礼晃余光瞥见他,也只当看不见。
等到最后一只蚂蚁也进了窝,礼晃才起身整整衣冠。
“父亲。”
礼非节牵过他的小手,父子二人在地上拖出一大一小两道影子。
“你母亲让我来寻你。”
礼晃知道自己闯祸了,紧张道:“我今天不乖,要吃少少的饭。”
礼非节朗声笑道:“明日就是你四岁的生辰了,今晚父亲准你吃多多的饭。”
晚饭后,仙童捏块帕子为礼晃擦脸,项运阖与礼非节一如既往地去了礼岂房间。
礼晃提一盏孤灯,依旧蹲在歪脖子松树下,黑夜里没有蚂蚁,他就将灯放在脚边,两手托起脸,抬头数星星。
一颗,两颗……
礼晃与兄长长得一模一样,但他启蒙后才意识到,自己实在蠢笨,不如兄长会讨人喜欢,也不如兄长聪明。
为什么他总是赶不及早课?
为什么夫子总是打他手心?
为什么父亲不爱与他说话?
为什么他不能像兄长一样,亲近父亲母亲?
他年岁尚小,一颗心也没长大,无时无刻不充斥着数不清的烦恼。
四岁的生辰宴他记了很久很久,但许多细节依旧模糊不清。
礼晃与礼岂站在一起,听人夸赞他们是“灵山之珠,一胎双生”。
往来宾客如云,东方破晓时分,项运阖才抱礼晃去睡觉。
礼晃今天玩得十分尽兴,他偷偷地希望明年生辰还能这样热闹。
春去东来又一年,礼晃终于不在早课上迟到。
五岁生日宴他不知何故昏睡了一整天,六岁生日宴的前一天,项运阖说要带他去一个地方。
礼晃的脚尖在地上画着矜持的圈儿,两只手在背后晃悠。
“兄长不去吗?”
“他不去,只有你。”项运阖蹲下|身不断抚摸着他的脸,鲜有地温柔道:“还有我。”
礼晃欣喜不已,兴高采烈地换上特意为生日宴准备的新衣,迫不急待地说:“那我们走吧。”
母子相伴这一去,回来的只有项运阖一人。
她失魂落魄地回了寝殿,又失魂落魄地枯坐在天机阁。
仙童有禀:“溪格君,尊座来了。”
三十年前,项运阖与不铭剑名震四方,以一敌百成了灵山的无冕之王。
她以为自己不会再为什么恐惧,更不会再为什么焦灼。
但现如今,项运阖唇色泛白,坐立难安。
“运阖,这不怪你。”礼非节安抚意味十足地握住她的手,“它不是活物,你不必为此自责过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