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前,阮公阁灵幡齐竖,前来吊唁的人不计其数。
幼年的台厌侬肖似其母,肤白如雪,乌黑的粗辫坠在身后,头上戴着路边新采的嫩黄野花,分明俏生生一张脸,衣衫却脏污破旧。
他抬头对着“阮公阁”三个字发呆,身边人来人往,一女子突然在他面前停了下来,弯腰递给他一串福禄糖人儿。
南相语与南纪楚的模样有三分相像,她有一张圆脸,红扑扑的脸蛋儿上一双漆黑明目,头上戴了一朵吊唁的小小白花。
“小妹妹,方才我们进去的时候你就站在这里,你是来找人的吗?”
台厌侬熟稔地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刻意掐细了嗓音道:“我来找我母亲。”
他扮惯了可怜,此前这招无往不利,但台厌侬忘记了自己正在逐年长大,嗓音到底与女孩有所不同。
南相语身旁的桓择端问道:“那你母亲可在阁内?”
阮公名震一方,门徒众多,在外悟道时跌入一道狭窄水沟,骤然离世。
他的死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但调查多日一无所获,前日悬棺当啷落地,只好让其入土为安。
桓择端与南相语的婚期拟在明年,但族中应允,外界却是流言四起,他唯恐南相语听了伤心,便听从友人建议,向两家长辈辞行,决意携手外出游历。
再甜的瓜嚼多了也涩口,待一年之后,那些私下议人短长的人将他们忘了,他们再返程低调完婚。
而今恰好路过此地,久闻阮公大名,特来上香。
台厌侬的眼睛紧盯着南相语,看也不看桓择端一眼,“……我不知道。”
说完便兀自跑开了。
南相语看着手中没送出去的糖人儿,奇道:“好怪的小孩儿。”
桓择端向他离去的方向看一眼,心中也泛起了嘀咕,但他与南相语明日便要离开此城,何必自寻烦恼,于是将那串糖人儿接过,牵起她空出的那只手,道:“你昨儿不是说想听大戏,我带你去。”
听了一出南柯太守,又逛了两条街,桓择端手上一个指头都没闲着,两条胳膊上也挂满了东西。
南相语揪着他的衣襟,手中捏了一块儿山楂糕,听着桓择端一本正经讲的笑话,笑得见牙不见眼。
“好酸,这儿的山楂糕不如你做的好吃。”南相语皱了皱脸。
桓择端就着她的手尝了一口,也道:“是太酸了。不对啊,你上回不是说再也不吃我做的东西了吗?”
“我才没说过,你污蔑……”南相语突然话锋一拐,“是那个小孩儿,好巧啊。”
台厌侬的视线落在南相语的脸上,噔噔噔从前面跑过来,一行泪决堤般落了下来。
“我想起来了,我母亲死了……”
南相语始料不及,与桓择端交换了个眼神,手忙脚乱道:“别哭啊,你的母亲……她……嗯……去了天上。”
台厌侬径自流泪,也不擦去,两步向前拉住南相语的衣服,抬眼楚楚可怜地问道:“母亲成仙了吗?”
南相语胡乱应道:“嗯?嗯嗯。”
台厌侬眼中划过一丝狡色,顺势张手环住了她的腰:“可是母亲常说,她会下十八层地狱。”
桓择端疑惑:“为什么?”
台厌侬显然不想搭理他,敷衍地摇了摇头:“……可能是吓唬小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