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正康日暮献弓,竟不多时就传唱歌谣,定然是背后谋算周全,逼他落这个套。能做出这个套来,必定有法子叫“受落日得天命”的传言比自己的陈情摺子更早送到秦善耳朵里。
是谁,谁要做这样一个居心狠毒的死局?
不远处,白日跳出云层,金色光芒如同箭矢,根根刺入秦晟眼中。
秦晟有片刻眼花。
就在这感官与光辉的眩晕里,秦晟看到一座牢狱。
狱中香炉已烬,杯盘已净,他的堂兄盘坐地上,无所事事地拨灰写道:
二桃杀三士。
一一一荔枝
落日弓送达的第二日夜,秦灼终于高抬贵手,去剥那盏荔枝。
暑天溽热,大部分荔枝已经沤烂,汁水像洗胭脂的热汤,酸气四溢。秦灼挑拣半天,终于找到一粒尚可的,用指甲剥外壳时,听见走道尽头的脚步声。
这一会,廖东风已站在牢门外,竖二指敲门三下,“庶人殿下,秦将军有请。”
秦灼不理会,荔枝脸上的红渍黏了他一手。
廖东风冷脸道:“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秦灼这才听见话一样,问:“将军请我做什么?”
廖东风皱眉,“请你宴饮。”
秦灼欣然道:“鸿门宴,断头饭,可是死前第一快哉事。”
廖东风不接话。
秦灼掸掸衣袖,抚一下,粗麻囚衣的褶子又立时皱起来。秦灼道:“廖掌师不会打算叫我这副形容拜见将军吧。”
廖东风尚未开口,秦灼已笑道:“我要和秦将军一同入席,若掌师觉得我这一身糟腐气不会冲撞,也可以。”
廖东风竖眉瞠目,半晌,一挥衣袖,叫道:“来人!给他打水洗澡!”
他抬步要走,秦灼冲他背影喊:“干净衣裳!廖掌师,有劳了!”
廖东风甩袖快步离去,不知嘴里咕哝什么。
秦灼手拈那粒新剥的果肉,忽地一笑,将它放在那座锦绣丛般的荔枝山顶。
***
秦灼迈入堂间门槛时,秦晟正援火点灯。
火摺子一燃,把他一张面孔点亮。灯光柔和了骨骼线条,秦灼远远望去,有点像看自己的脸。
这一愣,秦晟已经落下灯罩。骤然暗淡的光辉里,丁点血缘痕迹泯灭,他又变回那个冷冰冰的青年将军。
他不看秦灼,提酒壶倒满两只酒盅。
秦灼不等他邀请,自行提步从对面入座,将面前的酒盅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