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倒是硬。
闻时鸣不多劝,等入夜了,屋里又燃起炭炉,好笑地看她对着那幽幽暖光两眼发直。他好整以暇地等她后悔,程月圆望见他戏谑的眼神,嘟嘟唇,背对着他拉起被子,蒙头侧躺在罗汉榻上。
闷热里,任何动静都格外分明。
翻动书页的声音、炭火爆开的脆响,好像就响在她头顶,程月圆又要出汗,恨不得扒光了睡,蓦地,薄被透出的朦胧光线又暗了几分,闻时鸣好像不再看书,吹熄了灯。她悄悄地,悄悄地等待了好一会儿,将薄被往下拉一寸,伸出手扇了扇风。
“不是说不热?”
那管温润的声线真的在头顶飘来。
程月圆像炸毛狸奴,猛地从被子里翻出来,瞪向她榻边的清瘦轮廓,“夫君是人是鬼,走路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她自问耳聪目明,竟没听到点动静。
闻时鸣就着细细窗缝漏下的月光,摆摆手,一线虚影跟着他动作晃,“还有影子。”
“还有影子,还活着喘气,就专程来戏弄我嚯。”
“我投桃报李,”闻时鸣莫名笑了笑,罕见地耐心,甚至可称之为温柔,“来给夫人换个凉席。”
程月圆一愣。
她定然是热懵了,怎么没想到,屋里暖得跟夏日似的,凉席就得早些拿出来。“换换换!”她踩着鞋要下榻,刚站定,一阵风袭来,闻时鸣身上那股微苦的药香忽地罩了她满头满身,她摸到一把滑滑的料子。
他把那件浮雪缎披风给她严严实实地罩上了。
“啊呀呀做什么?我都看不见路了。”
“让平康进来,夫人避一避。”
闻时鸣喊了平康:“把库房里那张凉席抬进来。”
程月圆还没意识到,闻时鸣说的抬,是真的抬。
她只听见几人的脚步声进进出出,好一阵忙乱,最后是绮月带着笑的声音:“绿席都给娘子擦干净了。”等人都出屋了,闻时鸣还没给她掀开的意思。
“夫君?”
“夫君夫君夫君?”
“我能动了吗?”
闻时鸣不理她。
她自己掀开披风来,闻时鸣已回了他的床。
再看长榻,不禁眼前一亮,榻上一张凉席呈深深浅浅的翡翠色,磨得润泽生光,细细看,原是一块块叶子牌大小的薄玉编成。伸手一摸,细腻柔润。
“夫君怎么突然间对我这么好?”
“这个上头真的,真的能睡人吗?”
“这么多玉石哇,不知道能够卖多少银子。”
紫檀木大床早落了罗帐。
青年郎君打定主意不理她。
程月圆慢慢躺上去,将自己大字摊开,被披风盖出来的燥热好像都被薄玉吸走,瞬间神清气爽,哪哪儿都舒坦了。她眼睛亮晶晶的,“夫君,夫君。”
好半晌。
闻时鸣在昏罗帐里慢慢睁眼:“又怎么?”
小娘子的声音兴高采烈,“一想到能躺在好多银子上头睡觉,我、我就有点头脑发热,更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