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也好。
作孽甚多,总给妻女带来麻烦。
死了她们倒是能松口气。
金九走出内院,跨过垂花门往前院走去。
黑瓦黑柱,墙角花圃凋零。明明是夏季雨水多,花草该繁茂的季节,屋里屋外却总透着股破败气息。
因着金铺连年亏损,入不敷出,沿廊梁上空不出人手清理,现已蒙上大堆蛛丝,偶有红豆似的蝥蛛拉着银丝垂下也只能视而不见。
金家颓势已显,若再不改变,分家的分家,各自劳碌,等到祖上积攒的钱财挥霍一空,那就只能去别人家忍气吞声做活做到死,要么就去街上要饭。
她走得极快,不多时便已来到前院门口。
丫鬟小厮见到她,哪怕知道她不喜被人跟着贴身伺候,也不得不凑上来,免得一会打起来,会因照顾不周被主家责罚。
金九原以为这时候仅有自己会来门口处理债务,没想到会在这看到自己表姐金鳞。
看了看门外,似是两拨人,中间隔着一段距离,泾渭分明。
一边穿着蓑衣短打,手上只拿着油纸包。
一边只戴着破烂斗笠,拿着锄头镰刀,脚上还有泥。
“怎么回事?”金九刹住脚步,转头去问家里下人。
四五个丫鬟挤作一团,推出了个年纪大的,冒雨走到金九面前。
金九抬手将伞分她半边,催促道:“赶紧说,我还有事。”
那丫鬟也顾不得许多,把这几日发生的事交代了个遍。
原是家中亏空,金鳞见填不上窟窿,又怕人饿死,将佃农从四成提到了五成,又从五成提到七成。
今年夏季多雨,佃农交不上租子,想求她们宽限些。
才刚回来三天,就三天。
父亲欠下一屁股债死了,追债人上门。
家里还一团乱,现下竟闹出加租至七成的事。
金九如果不是女官,还能赶紧把她们家分出来另过,这些烂摊子她睁只眼闭只眼就当作不知道。现在涉及到民生,她必须得出面管着。
但她没有直接抢金鳞的活,而是走到她姐夫身边让催债人排好队一个接一个处理。
相隔十步之遥。
以檐下阶梯为界,表姐妹分站两边处理家中事务。
金鳞神色凝重,眼角余光看到金九到来,并未主动打招呼。
明明是从小认识,现在跟陌生人似的,谁都不理谁。
见她们如此生疏,下人们更是不敢多说一句话。
金姐夫引着与妻子有五分相似的金九走到账房身边,让她去看那些欠条。
白纸黑字。
最新的一张墨迹未干。
上边写着已抵押金玉锁一枚,当铺当了十两金,仍欠百两银。
“拿我私印去钱庄,拿一千两白银过来。”金九将自己私印解下丢给姐夫,又喊了个口齿伶俐的小厮过来盘问催债人细节,若对不上就先不给,让当事人过来。
吩咐完这一切,她低头去看账房写字,不经意间,发现他记账的格式竟与赵朔玉一模一样。
思念霎时涌起,她盯着纸面愣愣出神。
笔尖蘸墨,蜿蜒曲折,停顿有度,在薄白纸张留下道道湿漉,规规矩矩的字迹从头写至尾,直至铺满整张纸。
握笔的手笔杆顿了顿,代表结束的墨点落下后放在笔架。
随着迈进走出一批人后,屋门关上。
安神熏香袅袅升起,屋外下起了雨,土腥气随雨丝吹入,带着潮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