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兮没有回头,尽管嬢嬢们都在小声提醒,可他就是不想回头。
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红透的双眼。
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此刻的怯弱。
更不想回头看到她之后,会愈发舍不得的自己……
他如今清楚自己对金九并无多少爱意,更多的是儿时占有欲作祟。
自父母离世后他对家的企盼转到了金九身上,她热烈又狡黠,像只赤狐,似乎永远知道自己要什么。他被吸引,将她当作新的目标好让自己过得不那么浑浑噩噩,他想要抓住她,潜意识里却知道她不是自己的归属。
一年接一年,他忘记了自己,跟在她身后走。
最后,走到这。
她松了手,他要自己过活,她不会再陪着他了。
金九见他要上马车,用尽全力喊:"我明日能去你那吃饭吗!"
一瞬间,有风拂过。
吹动眼睫,吹得眼泪忍不住落下。
"澹兮,我明日能去你家吃饭吗?"
"不想背书,不想做功课,你帮我做了吧~澹兮~澹兮~"
"完了,我把嬢嬢瓦罐弄坏了,怎么办!澹兮!什么?它本来就坏的?"
少时记忆因她一句话霎时涌现,他曾无数次听到她用这种声音喊他的名字,竭尽全力,不留余力。
金九看到他上了马车,惆怅地想这或许是二人最后一次见面。
青梅竹马真的要靠婚事维系吗?
不等她想得更坏,澹兮从马车里钻出,几步上前扑过来抱住了她。
长辈纷纷轻叫了声,但看金九神色并无为难,又止住了想要阻拦的念头。
罢了罢了,就当没看到吧。
毕竟二十多年情谊,两小无猜,总不能真因婚事形同陌路。
“我还真当你以后不理我了。”金九松了口气,同样抱紧他,埋怨道,“你哭什么呢?退个婚而已,以后又不是不见面了。不行的话你去沧衡城也开一间。”
“你嫌我脑袋只长了一个?你不是通过星阑说你的上司告诉我们巫蛊族要藏好,小心些活着吗?我没你心眼子多,到时候被抓了你肯定不管我。”澹兮气得直接将眼泪抹在她衣服上,又道,“我去递交退婚书,你等会是不是要跟那个姓赵的报喜了?我告诉你,你别想让我来喝你们的喜酒,更别想要我掏礼金。我要诅咒你这混账儿孙满堂,各个都比我们小时候难带十倍!”
倒也不必如此恶毒……
金九无奈:“管你管你,只要不闹出命案我都管着你。不过……我以后还能带着人找你看病吧?”
“……带人?带什么人?你有赵朔玉了还想找小倌?”澹兮想歪,不由惊诧于她的冷心冷肺,“你真没打算要他?”
相距甚远。
二人之间又有头发衣物隔着,周围还都是丫鬟小厮,实在看不大清。
马车内传来问话:“然后呢?她怎么回答?”
“……公子,看不太清楚,好像在说什么一年、去信不回、看意思什么的。”阿世眯着眼睛往那边看,细细去读唇语,“然后那位公子说,我们的婚约,明日就能……午饭一起吃……”
车厢内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公子,还过去吗?”
这情况过去岂不是自取其辱?
他没答话,阿世硬着头皮又读了几句,发现那堆人里有个衣着富贵的妇人在朝这边望,似是觉察他们这队人停在街尾有些久了。
车内,额头绑着白纱的赵朔玉静默许久。
脑袋自从撞过柱子后,只要思虑过度就会发疼。
他摸索着去拿铜镜,眼中光彩全无,竟如瞽者般看不到东西。
阿世听到动静,试探着问:“公子,需要帮忙吗?”
赵朔玉抿唇,思来想去,问道:“你带我去的胭脂铺……她们,化的妆容当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