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蛊虫被药香引出,捆在脏器上的筋丝再次牵动痛感。可奇怪的是,这次宋十玉只是僵着身子,呼吸断断续续,再没有挣扎的意图。
水色似永不枯竭的清泉,从他眼角淌落,浸湿她大半肩膀。
宋十玉透过她的发,眼前迷茫闪过从前种种。
自赵家灭门那刻,他失去与世家的所有关联。
是敌是友,分不清,问不明,只能不停地逃,逃到别人找不到他。
就这样带着玉玺从灭门之祸中逃出,餐风露宿,与人争食。
后遇冬日,他实在走不动,抱着玉玺蹲坐在富贵人家屋檐下时,出来了一名衣着富贵的老妪。
她盯着自己许久,也不说话,只吩咐下人给他吃喝,却不许他进门。
那段时间,宋十玉很是警惕。
直到那名老妪丢给他那个金匣,四层结构,十六个匣盒,没有金匠名讳,没有任何信息。
她说,她会金玉鸣,这金匣是她三日内做出来的,让他藏东西也要藏好些,别让人发现。
她告诉自己如何运作机关放锁,又如何利用当铺保存还不会被人融了做成新东西。说完这一切她便丢下几颗金锞子再不管他,径自离去。
他没来由地信她,将金匣藏在了闹市典当行,钱庄,隔段时间便取出,这一藏就藏了十几年。
赵见知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找出来,可最关键的钥匙,赵见知决计找不到。
怎么可能找到……
迷雾笼罩下,宋十玉恍惚看到十几年赚来的钱全做了不同的东西,分往各个当铺。但钥匙,藏在兴宝斋,三斛城,他的铺子里,由最为忠心的狗妖仆人看管。
除非,有人拿着货单去。
而这个人,必定是金家人。
金怀瑜,你相信我们的缘分吗?
宋十玉悄然松开软棍,鼻尖蹭了蹭金九耳廓,虚弱出声:“钥匙在兴宝斋,除非是你祖母出现,不然谁都别想拿到。你若要我,我也可以告诉你。”
他从一开始就认出那名老妪是金家人。
敢在那时接济自己,想出这种法子,又随手丢给自己机关匣的老人家只有行事出格闻名的金祖母。
听到他这么说的金九立即反应过来:“货单还不够,还要我们金家人的血才能真正拿到钥匙?”
她虽不知道其中关联,但她明白,宋十玉在这刻透露出了清醒时绝不会透露的信息。
澹兮这时提醒道:"他现下说的话半真半假,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别太相信。"
然而两人都没听。
“你原来听得到我说话?”宋十玉忍着痛,药力作用下,连说话都比平日里尖锐,“我还当你根本听不到。治好了你就不会再来见我!在山林那次你从未想过我离开你要怎么活下去!就连醒了你也是在替我做抉择,说话,金怀瑜!回答我,你根本不爱我,全都是哄骗我!”
金九根本不敢在这时说话,她看到澹兮手中扯着那条血色丝线,眼神冰冷,怕宋十玉这番话惹恼澹兮,立刻拿软棍把宋十玉的嘴重新堵上,她找了个借口道:“他,他随口说的……”
“药丸只会致幻,让人想起从前对他伤害最大的事,不会让人说谎,更不会让人‘随口说’。”澹兮戳穿她,哪怕心里再不舒服,他也不可能停下。
可是宋十玉心脉跳动很怪,似有什么堵着。
澹兮下意识去看宋十玉心脉血运行的地方,有只蛊虫正在宋十玉手臂脉络处艰难穿行,像在穿过一扇对它来说过于狭窄的门。
他也没在意,继续将缠丝蛊蛊虫引出。
巫蛊师另一层身份是医者,澹兮始终牢记接下族群重担那刻母亲与自己说的一切。
不能将病患性命视作无物。
不能在其不知道的情况下落蛊。
更不能在接手后半途而废,见死不救。
哪怕宋十玉现在身份是自己仇人,他都必须治好再杀。
金九凝视澹兮脸色愈发阴沉,心中直打鼓。
如今进了这个屋,想出去通风报信也要等宋十玉治好再走。
她这番纠结神色落在宋十玉眼里,如錾刀刻骨,刀刀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