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青梅竹马,他只是脾气坏些,但是是个嘴硬心软的,本性最是善良不过。
在没有勾心斗角的地方长大,草地树木和花草,山中生灵为伴,未见过世道黑暗的人怎么会起害人的心思,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治病救人,不过是豢养蛊虫这点吓人了些。
只是在山中长大,和星阑一样,不善交际,在不熟悉他的人眼中才会那么惹人厌烦。
他要想对宋十玉做出点什么,前几次早就下手,不至于到现在才做。
金九信他,就像信着她自己的手艺。
"你只是找不到其他厉害的才会找我……"澹兮忍不住怨怼,心里却是感动的。他看了看宋十玉,又道,"我不是不让他喊,取蛊虫无异于剜心,但体力耗尽,就要停止修养一个月后再来第二次,他能忍着撑到最后的话就不用受第二次罪了。"
"你倒是好好跟他说呀……"金九叹气,让跪坐着的宋十玉将大半重量压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的人在外边听到总容易多想,尤其是……唉,算了,结束再说吧。"
"……好好跟他说,他又听不到。你要是留在这的话,等会看到什么或是听到什么不许叫,我要是被吓到可就不好说了。"澹兮静下心叮嘱,"等我取出他体内十二条蛊虫,他会昏过去一阵,甚至僵硬,形同死去。你让他保持清醒,若能撑过今晚,心疾就算治好大半。"
剩下那小半可就不关他的事了。
如何调养身子,延长寿命,他们巫蛊族不讲这个。
人如花草,从生长到枯萎自然要跟随天数宿命,死就死了,不过是重归土壤。
金九点头,总算明白澹兮背后十二根芦苇杆是用来做什么的。
她望向从宋十玉体内扯出去的蛊虫,胖乎乎的呈现出黑色,犹如被墨色染黑的蚕茧,半死不活地挂在那。数了数,还有七条要取。
"金怀瑜……"宋十玉在她们说话间,缓过了疼。浓重药物的刺鼻气息暂时被驱散,他闻到近在咫尺的冰冷金属气,情不自禁埋入她肩窝,呢喃道,"金怀瑜,我好疼……"
澹兮在这,金九再心疼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况且,他都说了二人到此为止……
她看向重新去点药的澹兮,做贼般用气音安慰宋十玉:"再忍忍,取出来就好了。"
"不取……也,好……"宋十玉清醒了些,见她真出现在这,或许真是脆弱至极,他忍不住想落泪。
她单薄浅色氅衣堆叠在膝侧,他慢慢挪动被捆住的双手,抓紧那片冷淡的青灰面料。
几点琉璃珠似的圆珠滚*落,打湿衣角。
"好全了……你再不会来见我……"
比风还要轻的话落在耳畔,金九怔愣一瞬,低敛下眸。
她拿不准宋十玉的心思,明明说跟自己到此为止,又为什么现在还要如此暧昧不清?
要断,不是该断干净些吗?
他若恢复身份,什么都会有。钱财、名望、婚事,统统会有人给他安排最好的。
再与自己厮混得不到任何好处。
她有婚约且未解除,郎君还是青梅竹马这件事同僚皆知,连帝君也略有耳闻。他难道还想多背个勾引女官的坏名声?
宋十玉不知道她在思量什么,于他而言,他已经脱离皇室太久,根本不把身份规矩放在眼里。他与帝君之间感情并不密切,就算恢复身份还是能和以前一样。
他从头到尾介意的是金九擅自扔下自己,什么都不肯与自己说。
丢弃累赘般丢给他一个私印,交代遗言似的寥寥几句就抽身离去。
她根本没把他放心里,放手放得干脆利落,擅自替他决定以后的去处。
如今他在这任人宰割,向她示弱,向她诉说。
她明明听到自己说的话,又为什么一声不吭?
宋十玉不顾澹兮还在替他医治,撑起一口气看向她。
比宣纸还要惨白的脸上仅剩极致黑白红三色。
墨发被汗水濡湿,凌乱地贴在颊边,蜿蜒曲折,像是浮在牛乳上的水蛇。
即便生得秾丽,看向他人时总透着股冷淡的双眸如今含着泪,眼眶恍若赤玉渗血,下一瞬就有红珠滚落。
金九被他看得不由想要后退,她从未想过一个人在病重当口竟有种死蝶般毛骨悚然的瑰丽感。
“制住他。”澹兮不由提醒。
他专心致志盯着血洞,用装着药丸的银勺耐心将蛊虫引出。
金九这才想起,澹兮点燃的药雾对身中蛊毒的人有致幻作用。她怕宋十玉说出澹兮不爱听的话,忙拿起软棍塞进宋十玉嘴里,让他咬紧倚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