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她混在宫人中间,一同逃出未央宫,就在刚出宫门时,玄裳军也恰好攻入了宫中。
就在目之可及处,她看到了辛之聿,就一眼,很漫长的一眼,她看清了他如今的模样,不算意气风发,不比当初在斗场的模样好多少。
幸而,他不是滥杀之人,又因着急去长生殿,就放过了这些勉强求生的蝼蚁。
有惊无险。
姜姮逃出了未央宫,又混入人群中,顺着人流,趁着混乱,来到长安城外。
因这是难得一见的乱,所以,许多好东西就顾不得上来历,姜姮将身上的衣物和首饰都变卖了,很是艰难地过了几日。
正打算另寻出路,等东山再起,可她有个没吃过苦的金尊玉贵身,几日的风餐露宿,就让她病倒了。
恰好路边经过了一对母女,将她捡回了家中,又好心照料。
可姜姮却不信,世界上有这么多好人?
她的目光中不经流露出几分冷意,很是怀疑,对方别有用心。
“你饿不饿?”名为阿巧的姑娘问。
姜姮回神,“不饿。”
“真的嘛?”阿巧有着一双大眼睛,因这一双大眼,她勉勉强强也算得上一个美人了。
姜姮盯着瞧了一会,挪开眼:“有点。”
“我就知道。”阿巧笑了笑,“你等我会。”
阿巧挽着菜篮子,翩翩然走了出去,麻布制的裙子被她转得像蝴蝶,一只灰蝴蝶,她再回来时,手上捧着一个瓷碗,放在了姜姮的面前。
瓷碗里头,是炖蛋,白黄分明,还有半浊的甜汤。
阿巧还是笑,浑然天成地抱怨着,眉眼间并无怨气:“家中的母鸡刚下的蛋,我想吃,娘还不让,说留给你补身子。对你,比对我这个亲女儿还要好-”
姜姮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思量了许久,是怕吃了一个糖水蛋,就成了饱死鬼,她算着,认为很是得不偿失。
可阿巧那双大眼睛就盯着她瞧,眼下还有几个小雀斑,很是天真,还催促她:“快尝尝,早就做好了,就放在灶上,还是热乎的。”
姜姮犹豫了一会儿,笑了笑,说了一声谢,将陶瓷碗捧在手心,阿巧没有说谎,这碗甜蛋该是一直热在灶上的,她不自然地换着手指拿碗,是有些被烫到了。
阿巧忽而蹙眉,鼻尖也蹙成一团。
姜姮一直仔细留心着她,见她如此,心中顿时一紧,干脆再一横,就拿起勺子,两三口将甜蛋吞入了嘴中,大口咀嚼。
如果左右都是一死,她还能挑剔什么呢?
蛋黄很噎,自她在年幼亲口说过不喜欢蛋黄的腥味后,长生殿内就再未出现过完整的鸡子,无论生熟。
姜姮勉强咽着满口的蛋,心中有一点气,但不多,人在屋檐下,命都被别人拽着,实在不能不低头。
阿巧惊:“你是饿死鬼吗?吃这么急,跟小孩子一样。”
她一边说,一边拿起桌上的水壶,倒了倒,又掀开壶盖,见里头确无茶水了,就拎着茶壶出去接水。
趁着她走出去的时刻,姜姮慌慌忙忙在身上摸索着,可摸了全身,也未寻见一方帕子,她便往地上吐着,顾不得体面和干净了,用着手指就直直往嗓子眼扣挖。
这个法子是她从前听说的,先帝的妃嫔们总争着抢着伴驾,哪怕是用膳的机会,也是很难得的,但又要保持身子纤纤,就想吃了这个法子。
姜姮将指往更深处探,紧接着,肠胃里,嗓子中,都一阵翻涌,她身子猛地一颤,脖颈下意识往前探,可除了一点苦水之外,再无丁点东西流出了,她不甘心,继续动作,要吐个一干二净才算安心。
她总疑心,阿巧母女是别有所图,否则,为何单单救了她?
姜姮始终记得自己的身份,也很是珍惜她这条侥幸逃生的命。
不知连珠如何了,她总觉得,辛之聿不至于那么恨她,顶多是怨和不服气。
既然如此,连珠是能活下来的,只要小心行事,不,她就是一个谨慎小心的性子。
姜姮还设身处地,为她想了几个逃脱的法子,可以说,是迫于她的淫威不得不助纣为虐,也可以装作懦弱倒戈……为了活下去,正如她告诉她的那般,不择手段,怎么都可以。
姜姮希望她能活下去,至少要活到,她想到法子东山再起。
姜姮停下了动作,死死握住了拳,一时竟忘记留心周围的动静。
阿巧回来了,干干净净又简单的一身衣裳,站在门边。
她一眼就瞧见了那满地的污秽,心瞬间提起,着急上前,问,“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