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发现,比起愤怒他胁迫自己接戏这件事,她好像更难过自己此刻正面对着一个令人感到陌生的十年老友。
岁月虽在他脸上渐渐有了痕迹。
不再年轻的男人,这些年操持公司,以一己之力将瑞也嘉上抬为行业首席,这份非比寻常的磨练自然不可能叫他有多仁慈。
所以奉颐在他眼中看见了城府,也看见了冷漠与麻木。
成人的世界诸多无奈与复杂,她懂得十年变迁物是人非的道理,所以她也不再问他: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她只是在悲悯过后逐渐冷静,凛着声,肃然问道:“你这样铤而走险,有想过后果吗?”
常师新坐回椅子里,望着她的神色决然又固执:“我走过的每一步,都想过后果。”
奉颐低眸,轻轻合上眼。
思索片刻后,再抬眼时,眸色已然清明。
“常师新,我背上有什么肮脏的勾当吗?”
她问得隐晦极了,可常师新会明白她在说什么。
常师新静静凝视着她几秒后,缓缓道:“没有。”
奉颐颔首,正欲开口,忽然——
“常总!”
有人突兀地破门而来,打破办公室内胶着的剑拔弩张。
是常师新的助理阿飞。
阿飞抱着一沓文件站在门边,眼神飞快地瞧了一眼她,对常师新嗫嗫道:“孙经理那边找您,说是为艺人资源分配开个会……”
阿飞脸上有明显的局促,像是生怕两人在办公室里大打出手,引得全公司上下瞩目八卦。
奉颐私底下敦厚有礼是出了名的,哪次来公司不是笑眯眯地给同事们带下午茶?谁又见过奉颐这样怒火滔天,一副要与常总决一死战的架势。
恐怕现下全公司都的人都知道奉颐今日狠踹常总办公室大门,两人大吵一架的事儿了。
瞧着阿飞这模样,明显是被大家合力推进来劝架的。
奉颐冷着脸,什么都不再说,墨镜往脸上一戴,越过阿飞夺门而出。
宁蒗焦急地守在门外,看见她出来,赶紧跟上她,却不敢多说一句话。
整层楼鸦雀无声,气氛压抑不已。
同事们的注意力全都在她身上,等到她出来时,没一个人敢抬头偷瞄这个方向。
而奉颐无视这诸多闲言,踩着高跟头也没回地下了楼。
走出瑞也嘉上,外面世界仍然平和,恍若方才一场爆发是自己梦里的预设演出。
心绪难定,她站在这座CBD大楼之下,有一瞬间的茫然。
她很想一个人静静,于是同宁蒗交代过后,便自己开着车离开了办公楼。
走之前宁蒗忧心忡忡,还想要修复二人矛盾,不断替常师新说着好话:“他们内部预测,这部电影获奖的可能特别高,新哥这么厉害的人,肯定事先做过风险评估,到时候要是真出了事儿,一定有办法保你……”
“我在意的不是这个事儿。”奉颐探出窗口,还是习惯摸了摸宁蒗脑袋:“别管我了,你们回吧。”
话音落,升上车窗开出了这里。
此刻华灯初上,霓虹多彩,映透皇城半边天。
黑色的商务车穿梭过夜色,在柏油马路上飞速形势。她漫无目的,只任由潜意识肆意操控着方向。
窗外浓重夜色,车厢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奉颐直视前方景物,脑海却来来回回都只有当年她尚且懵懂时,西烛在她跟前晃悠过留下的那句话——
熙熙,你记住,世间万物,这但凡是和钱沾上了边,那再好的人,再好的事儿,都会被这漂亮的怪物吃干抹净,到最后连骨头都不剩。
这就是人性。
她忽然就很想西烛。
很想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