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傻子那年才五岁,被送去了孤儿院。走的那天牵着奉颐的手,呆呆地问:“奉颐奉颐,西烛去哪里了?”
奉颐特别冷漠地甩开小傻子的手:“西烛离开这里了,你不要去找她。”
“西烛去哪儿了?”小傻子怯怯地望着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能去找西烛,就像他不明白奉颐衣袖上别着的那块黑色纱布是什么意思。
奉颐有许多话都哽在心口。
可她不能对一个小傻子发泄,于是慢慢推开了他。
“我不知道,你以后都不要记得西烛了。”
她不喜欢被你们任何一个人记得。
奉颐沿着蜿蜒的小路,抱着一束西烛最爱的白国牡丹,探进了那片杨树林。
下了城际公交后的这段路需要步行。马路笔直,同一排排整齐的白杨树一般,斜投下阴影,罩在奉颐沉静的脸上。
快抵达终点时,天地间平白无故起了一阵风。
那风不冷不热,不惊不燥,绿的白杨树叶被吹得哗哗声响。
这么久不回这里,墓碑却干干净净,没有蛛网,没有灰尘。
真如张乘舟所说,秦净秋每年都会来扫墓。
奉颐将那束花摆放在西烛碑前。
温热手指划过冰凉的墓碑,蹲视良久。
西烛不喜欢死气沉沉的介绍,所以她的墓碑上,只提了两排简简单单,却分外趣味的字——
【何西烛】
【天堂有我更热闹来看我记得带点果冻】
这么多年过去,其实早就不想哭了。
奉颐正对着墓碑坐下来,笑道:“何西烛,姑娘我回来了。”
百年风息降临。
神话故事里说风是盘古的呼吸,可奉颐觉得不是。
那明明是西烛的拥抱。
她将相机放在碑前,按下播放键,开始一遍又一遍地放着她当日在上海外滩录的视频。
“四月,雨夜。何西烛,这是你最想来的上海……不过你要记得多带点外套,这里到了晚上还是有些凉……”
女孩子都爱叫嚣自己永远十八,而西烛却真的永远十八。
十八岁的女孩子,还没走出这个城市,没见过上海的风景,也没吃过扬州以外的其他美食。
奉颐点了点墓碑,说:“还不知道我这些年干嘛了吧?我转行了,还见李蒙禧了。手机上发给你了呀。”
李蒙禧人特别好,你没看走眼。
以后肯定还有机会再见的,真想拉着你一起。
我有男朋友了,这么称呼那位着实有点儿奇怪,但管他呢,反正你就是小丈母娘。
何西烛,你说你要是还活着,咱俩现在得多快乐啊?
那天奉颐在西烛旁边待到夕阳西下,同西烛讲了许多这些年的遭遇。那些遭遇或愉悦或悲伤,都不过是人间常态事。
天快黑的时候,她估摸着也该回了,于是郑重地俯身,去抱了抱西烛,这个她挚友的墓碑。
然后起身离去。
回程的路比去时更快,奉颐落家后,在奶奶家中又待了一夜,第二天便动身回了扬州。
扬州市里繁闹依旧。
奉颐斟酌很久,还是没去看那个小傻子。
小傻子应该都快忘了他们这些人了,上次院长打电话来,还说小傻子现在吃好睡好,除了偶尔梦里会哭着叫“西烛”,其余倒没什么异样。
奉颐知道院长有许多隐晦的话没说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