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也确实如此,她高一的第一次内测就拿到了非常好的成绩,有老师甚至遗憾没有卡时间让她参加今年的省赛。她的性格也很好,虽然班级里都是男生,但她和他们关系处得很融洽。她也不骄傲,和老师、同学讨论问题态度从来都谦逊有礼。
人人都很喜欢她,大家都认为挖到宝了,这姑娘一定会是一颗明星!
带班的一位教练甚至断言,说明年IMO的中国代表队,六个席位里一定有她的一个。
“十几年了,她可能是我们省第一个能冲进国家集训队的女生吧。”另一位教练也兴奋不已,“全国只有六十个席位,冲进去本身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三位教练里,只有一个人不看好她,那位老师姓吴。吴老师对岑韵的成绩和天赋都不置可否。
吴老师当然也正常地在教她。他没有被她的成绩迷惑,他一直暗暗观察着这个天才姑娘。他看到她不止在做竞赛的习题,她也同时会看很多和竞赛毫不相关的数学书籍。
学校的图书馆她是常客,她经常从那儿抱一堆书回来,就像是进货的一样。
她在备赛的各种课程上并不太活跃,但是私下里,她会和另两位教练请教有哪些值得推荐的数学名著,比如诺尔当的《分析教程》之类的书籍。
吴老师从没有在面对她的时候表现出什么异常,但有趣的是,她竟然懂得要避开他。
大概是因为非常聪慧的岑韵已经洞察到了他的想法,所以主动地和他保持着距离。
吴老师,岑韵当然记得他,这是当时她印象最为深刻的一个人。
他大概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看破她诡计的人。岑韵见他就如同耗子见到了猫,她有点怕这个人在某天提前戳穿一切。
但他其实是个好人,他早就知道了一切却保持了缄默,直到高二的时候,岑韵宣布退出竞赛班的事情尘埃落定后,他才说出了答案。
“她不会参赛的,她就是来玩玩而已。”
当那两位教练和校长还在轮番劝说岑韵的时候,吴老师站在角落里,用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了这么一句。
她把这个当游戏,而不是当理想,别看她是个小孩子,她心里想法多着呢。
这的确是岑韵的计划,年少轻狂的她无意去做个清贫困苦的数学学者,她爱数学,这是当然,但只是玩玩而已。
之后她会正常参加高考,对她来说学习一年完全够了,她早给自己选好了目标学校和目标专业。它的经济专业很好,比清北好考多了。她甚至知道如果想进泛体制内,那个学校比复旦都更适合,她将轻松地过上想要的生活。
女孩子,开心快乐就行,她又不是个男的,没必要吃那个苦。
来这个竞赛班她很开心,这些专业教练的视野比她的朋友李秋毅要更广阔,她看到了更多的风景,从数论到组合数学,从拓扑到偏微分方程……但她现在玩够了,再玩下去就要假戏真做了,她得离开了。
她的离开也很风光,虽然最后也没参赛,但她当着众人的面做了那一年的竞赛题。
那届那道难倒了美、俄、韩、印选手的题,岑韵在场外拿到了满分。
大说家争相传阅她的解法,说她是无冕之王。她很得意,就在她努力掩饰自己的狂傲之时,她看到站在僻静处的吴老师正静静地看着自己。
这次他不是面无表情,他用悲伤的目光看着她……就好像要落出泪来一样。
“……”
岑韵当时不以为意,但冥冥之中大概自有安排,那个眼神她竟然无法忘记,他当时的样子这就这样刻存在她大脑里很多年。
吴老师那天的悲伤,大概是因为他作为一个成年人,早就预测到了她的今天。
那个自认聪明绝顶、机关算尽的孩子,终有一天会长大。
她会后悔的。
吴老师不知道的是,困住她牢笼竟然如此荒谬可笑!
最爱她的爸爸在不知不觉中教会了她懦弱,教会了她胆怯,教会了她醉心世俗。
‘……玩玩而已……’
那天吵架,江栎川也说了这个词,岑韵想起来了,就是这个词一下点燃了她,令她立刻就恼羞成怒了起来。
备赛的那两年,她是努力的,刻苦的,经常在教室里伏案到深夜,她自认为自己如此专注,大概就不会背上‘玩玩’的骂名。
可人终究还是无法欺骗自己……无论怎么掩饰,她就是如此做了……
“真心喜欢的事,需要全心付出!”
“女人又怎么了?你不像我什么?”
“我是男的,还是人妖?”
“你真是不可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