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
鸣溅溅,沙滔滔,盘涡毂,触山动。
天色尚早,崇应彪已带了一群人,披蓑戴笠,在缓流一带扮作船夫。只看那双鬼光精灿的眸子,也知其正怀鬼胎。
“公子……”掌事刺苦劝,“莫要乱来,被君侯知晓,定卸你条腿去!”
“刺,你甚无趣。”崇应彪打着赤膊,肌肉丰隆,肩阔腰细,似一只精壮大虎蹲坐一旁,眯眯笑着,坏水翻滚,“周原娶妻,叫新妇吐吐肠胃淤食,这乃是我一片好意,你倒怪我?”
“公子,黄河水深,倘或有不测……”
“休罗唣。你忘了别人唤我甚?水老虎!针掉进黄河,我也给你捞来,何况她一个大活人?我自有分寸。”
正说着,鼠须一溜烟跑来:“公子,人来了!”
黄河对岸,白涛之间,果然影影绰绰一队人马前来,红布缠车,敲鼓吹笙,一派热闹。
他一跃站起身来,打了个尖锐呼哨,笑道:“孩儿们,立整起来,咱们去看新妇吐黄汤喽!”
船驶向对岸,将一应人马接了上来。崇应彪见那新妇袅娜上了自己的船,眼中得意,忙向手下使了个眼色。
此处浪平,这船却晃得天上地下,左摇右摆。
崇应彪还要存心使坏,更要专捡有涡之处过,果然不过一时半刻,舱内新妇奔了出来,一把揪住他衣领,怒叱他,“你会不会掌船?怎如此颠簸!”
“吁,贵客有所不知,”他嬉皮笑脸,“黄河原就是如此。”
妲己一把掀开头纱:“你当我憨鹧?这里分明水流平缓,怎不见别的船颠簸?!”
崇应彪猛地一怔,恍然间,好似周遭一切声音远去,从未如此呆过。
心中酸酸暗骂:周原犬人,倒是很会为自己寻好妻……
正只顾盯着她瞧,也听不清她一张嘴在说甚,忽地一个浪头打来,妲己站不稳,尖叫一声,向一旁倒去!
“诶——!”崇应彪疾呼,伸手去抓,早与她一同掉进黄河里!
“公子!”
“救人!”
船上一片嘈杂,再看水中,二人早已被冲远。
河流湍急,浑浊沙涌,二人浮沉几次,转弯时,崇应彪一把攥住一根横生的树枝,硬是将二人拖上浅滩。
“你可有事?”他才刚问一句——
啪!!!
面上已被她掴了一掌。
他一惊,凶相毕露,虎牙龇出:“你敢打我?你再打一个试试?!”
啪!!!
果然又打了一个。
他偏着脸,心中反倒错愕又好笑,舔舔腮肉,只心里骂着:好个夜叉婆……
倒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
恶妇要嫁的周原大公子他也见过,性格绵软如糕,恐怕早晚要被她打死!
如此一想,彪心道:我实则做了善事。
不等他消化这两掌,妲己早已起身,艰难在水中跋涉,要顺流向回走。
他忙追上,挨了打还是心虚,口里却不肯认,只说道:“谁叫你不好好在船舱里坐着?倒怪我?我也掉了下来。”
“是你故意!”她面容冰寒。
“绝不是!”正要厚颜狡辩,又看到她衣衫湿透,映出肌理来,忙转向一旁。
身上湿淋淋,喉咙里却干巴巴。
如此不自在地尾随一段,他皮肤上的水渍渐渐被日头晒干,她却仍湿淋淋一团,落汤狐狸一般。
“喂,妲己。”他开口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