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回想她的言辞,或许她也早已猜到了先父与大兄之死与你有关,所以才点出我的「不敢」。
我只是不料你会如此痛苦。
我以为你早已心机深沉到无有情感,却不想只要是人,就有软肋。
兄,这或许是你应得的劫数。
无情残酷之徒,偏爱上多情良善之仙。
你试图囚仙,但仙又怎会轻易被囚?
心头百念盘桓,他咽下肺腑之语,只低声道:“我不知。”
周侯发目光如钉:“你为何带她去田猎,你不知她要逃?”
他落下泪来,“兄,我亦深悔之。”
“旦,你是否也倾慕于她。”
“倾慕?”他抬头,泪目澄澈,“我只是不愿见兄如此将自己折磨。”
他实则也很会演来。
周侯发怔怔盯着他,忽地又想到了什么,喃喃道:“其实我本该叫你去近她。我一人之力,未免太过单薄……怎会令她流连?无错,若还有你,作诗供她怡情,抚琴供她开怀,她或许会愿留下……”
周旦低着头,唇角一抹苦笑。
他难道不曾试过吗?他早已使劲浑身解数,可她走了,连只言片语也不曾留给他。
心头虽痛,却又怀有丰盈的幻想,只因已知晓她真正所愿。
或许只要为她实现,就终还能将她迎回……
正是因此,他再痛也不似兄这般癫狂。
周侯发仍在低语着:“她也许仍嫌我身份低微……”
周旦不禁劝着:“兄,你莫要如此想!她绝非是在意这些俗事之人!”
你全然不懂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怪她要舍你!
可发却如入情瘴,声中透露出狠厉,“不,只能是如此,她无非觉得我不及旁人!”
不及王子禄尊贵、不及少师恶来手握兵权,不及鄂国公子富有……
甚至不及崇国那贼彪!
“无妨,无妨……”侯发忽地又笑了,胡言乱语着,“我会叫她知晓,我才是她该选择之人……她想要为史所记,唯有选择我……我会叫她知晓自己错了,但我不会怪她,我怎舍得怪她?我心中唯有她一人,或许她只是呷酸,实则说明她心中有我……”
他自顾自低语一阵,又沉默下来。
兄弟二人相对良久,再无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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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古之时,崇高山一带有一大部落*1,唤为有崇,为夏之属国。
此部落中的族人凭水而居,更擅治水,遂以水中猛兽「鲧」为图腾*2。其族人多是姒姓,精通土石累叠之术,最喜累筑高墙。
后夏崩而商起,因助商有功,部落迁居此处封地。因山中多虎,故将图腾更迭为虎。
现如今,崇国占据富饶山林,已逾六百年。高墙连绵,护渠深广,纵是轒辒也难突破*3,御敌之能已至巅峰。
其国中繁荣辽阔,民居虽也是茅草土屋,与别国差异不大,但不论石壁、影壁皆雕刻虎纹,贵族小儿亦喜颈上戴虎齿,以求保佑。
昨夜听闻大祭司前来,崇侯夫妇本已睡下,来不及更衣去迎,反而是崇应彪先扯了衣服,狂窜了出去。
二人知晓彪虽鲁莽,但从不失礼,也就先由他去了。待到妲己入国来,二人迎接拜过,正欲告罪,妲己已匆匆道:“君侯,我有一要事相告,可否叫闲杂人等先离去?”
崇侯虎不敢怠慢,将众人遣散,舍内唯留婺姒。
妲己遂将周原将密须灭国、又攻去黎国一事细细告知,命侯虎早些设防。
崇侯虎闻言,心惊肉跳,忙与婺姒去拟文书,将信连夜护送去大邑,又依妲己所言,将城墙兵防增派一倍不止,更命人每日向外巡防。
如今晃来第二日,接待大祭司的礼数却不能少。
天色尚早,崇侯虎一醒来就换上了锦绣衣冠,婺姒亦将裤换繁裙,多簪钗环,携众子女亲眷盛装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