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问题于妲己新奇。
她前八世与帝辛在一处,只享受他强壮的身体,却从未育有过儿女,故而只好答:“我也不知。”
太姒叹道:“先父在时,喜爱多子多孙。我虽顺着他,到底这生产一事,于母体伤害极大。在我看来,有两儿足矣。
譬如我,虽多子,却一生都在照顾这些孩儿,何曾有自己的半个时辰?还是少生为好。但大祭司也不必担忧日后膝下寂寞。发若与外族联姻,诞下的孩儿,你大可挑选喜爱的,认养在身畔。”
说着,太姒又抬手,命仆从将珍藏的玉石琳琅奉出,连同一对赤玉手钏。一看便知是至宝。
她亲柔言道:“大祭司,我周原虽不及大邑富饶,却也不缺宝物,只会将最好之物奉上。发又颇为骁勇,你二人若结姻,虽不敢说日日馔玉炊金,却也定然安稳无忧一生。
且其父在世时,时常教导他们善待、礼待各妻,我便是得了一世照顾,有此安稳晚年。大祭司比我更加聪慧倩美,发待你也更痴情。你日后定然福泽深厚,更胜于我!”
屋内光影移转,已于二人说话间落在太姒身上。
她面上朦胧生辉,熠熠有彩,仿佛她对人生的满足也正柔柔散出光芒。
以国求姻,内事托付,侯母和善,子嗣无忧。
太姒为人善良,心无邪念,是真心觉得这一切极好,才将「厚礼」奉上。
妲己一时未言。
窗外,此时辰正光晕生暖,飞飞蛱蝶,乃是罕见的平平和和、从从容容一日,仿佛就此应下,未来千百个长日,也将如此日般静好流逝,再无忧愁之时。
如此蛊惑,足以引诱世间一切人步入金笼。
妲己也并未迟疑太久,抬头笑道:“太姒厚爱,我已知晓。我虽对君侯也有意,只是,答复之前……可否叫我再见妚一面?”
太姒大喜,以为她要再试探妚的态度,和善点头道:“大祭司若欲见,我命人唤她来就是。”
于是仆从飞快将妚请来,舍中只留二人相对。
妚姜依旧眉目惨冷,点点啼色也一如既往,但是一见到妲己,又盈出三分喜来。
她也知今日周侯发请了太姒说亲,此时心中情绪虽无比复杂,却更盼她留下。
而狐目浅淡一弯,声线轻如幽雾,说的却是:“妚,你终将如愿了。”
妚姜一惊,神色绷紧,不知此话何意。
妲己语气平淡,似聊天气一般气语:
“我将离开周原。”
狐狸一惊,以为听错!
妚姜更以为听错!
她分明看到见太姒连自己结姻时的琳琅玉披也奉上,为何妲己反而要走?
妲己笑意更深:“何必诧异?你先前来寻我,不也正是知我脾性,欲叫我知你盘算、容你不得,好激愤离开?”
妚姜怔愣住,旋即激动,“我、我先前是存了此念不假,可如今盼你留下,也是真心!你若肯留,你我姊妹相待,我绝不同你争!我、我也争不过你……”
妲己只是摇头。
她知妚姜心地不坏,可也心性不坚。今日二人是姊妹,明日吕尚逼迫两句,便又是仇敌。
权力面前,哪有长久和睦?
妚姜更为不解:“你为何不允?太姒昨日告知我,还要将宫中事务大权尽托于你,你、还有何事不满?”
妲己迟疑一瞬,却笑了:“大权?未必。若这宫内琐事若真至关重要,周原的男人早已抢破了头,如何轮得到你我插手?相比于这乏味之事,我更喜骑射、田猎。”
还有政治、权力、军队……
但她也并非是权力之奴。
她固然是喜爱身处权力顶峰的自由,但更要将权力化作利刃,实现心中所愿。
妚姜诧异,一时竟语塞:“额……你,你不喜……那、那你喜什么?”
自从转嫁之后,她再未想过喜或不喜这类问题。
在她看来,只要太姒与父亲说是应做的,她去做就是了。
妲己慢慢道:“妚,我早知这世上女人千面。有喜爱纺布的织娘,有喜爱生育的慈母,有你这般重情的妻,还有如我义妹一般,只求安稳度日的小民……但我不是,我全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