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鬻子道:“君侯说过,若不全部烬灭,只恐引大邑派兵来伐。”
闳夭久心中存善,低语道:“可有太行山相隔,黎国送信本也艰难。若要我说,何不将其同化……”
太颠向他膝头一摁,肃然道:“慎言。君侯之令,你我不可质疑。倘或真惹来大邑之军,周原岂不是要覆灭?”
“可吕翁不是已经……”
太颠出言打断,“大邑毕竟蓄有数十万武士,兵力深厚,我等绝不可掉以轻心。还需遵从君侯之令,万全行事为好。”
闳夭久这才低叹一声,再不言语。
两臣子言语间似有深意,但究竟如何,实难以得知。而另一厢,周侯发已又靠行军列阵讨得了妲己欢心,心中正无限释然蜜甜。
可他亦清醒心知,终日患得患失,并非长久之计,还是要尽快引她去见母亲才好。
为此,他并不敢对妲己实话相告,只恐她不见,反而诓说:“我母性情和善,亦拜仙崇明,听闻大祭司前来,无论如何央我见上一面,好求些福泽。”
妲己看穿他在故作无事,心知其意,也不点破,反而柔媚应允,“太姒既如此看重,我去见来便是。”
于是周侯发暗喜,将人引入宫来。
空辽偏殿里,太姒已早在等候。
是何等模样:
素衣简带,略无妆点,深宫竟藏璞玉色,位尊无需绣赤矜。
骨瘦神清,目漾柔色,春风和煦拂新柳,万川归海一慈心。
她梳着光溜发髻,背脊佝偻,含笑温婉,十指均蓄着长甲——是周原贵族妇人无需劳作,故而蓄来彰显身份。
妲己来之前,也问过太姒的生辰,知她如今已四十有九。
先前在大邑商内,妇人健壮,五十岁的妇人依旧风姿卓然,掐架时更是一把好手。可妲己见到太姒却有些惊讶,只因她实在看上去年岁极大,又是极为虚弱的模样。
再一想到她一生育有多子,从无停歇之时,也理解了缘由。
“母,她就是大祭司。”周侯发只怕母亲不肯用心求,急着要夸赞她,“她来自有苏国己氏部落,昆吾后人,是她救了父,是周原的恩人!”
太姒早在妲己进来时就在打量,此时由衷赞道:“甚奇!天下竟有这般罕见嫽貌女子,便是有莘也不曾见过。”
妲己生来所听恭维甚多、花样百出,此时只是笑笑。
周侯发心有期待,手脚无处放置,也知自己不好在此,故而低声道:“大祭司,你赔我母说说话?我……我去别处转转……”
说完,早已局促退出。
望着他紧绷的身影,太姒笑容有些无奈:“我从不曾见发如此紧张。”
妲己笑言:“许是君侯心为庶务而紧张。”
太姒这才移目向她的盛光,柔声问:“大祭司来周原已久,不知我儿待你如何?若有不周之处,我带他赔个不是。”
“不敢。君侯款待颇盛,并未有丝毫不周。”
“在大祭司看来,我儿身形样貌可还入得了眼?”
“太姒说笑了,侯发颇有雄姿,俊嫽罕见。”
母曾是绝代美人,子自然不会差去哪里。
太姒这才微微放心下来,想到儿子的嘱托,诚恳说道:“既如此,我有一求,还请大祭司容言。大祭司尊贵,俗礼怕入不得眼。今,我愿以周原北部为聘,以求结姻。
至于发,他虽有大妻,大祭司却也知,她秉性柔和沉静,是因故嫁来,绝不会与你相争。而大祭司独得君侯爱重,日后自然是妻中高位,即便为太妻也实非难事。
另说来,妚心情柔懦,这宫内辖下之事务,她实在难当,日后少不得当也尽归大祭司所掌。不知……大祭司意下如何?”
光射入舍内,浮尘轻舞里,妲己沉默端坐,仿若石像。
识海里,猪熊在哼哼大叫,狐狸亦心急催促她:“你怎愣神了?怎不回应?”
她这才笑道:“不知太姒所言宫内事务,皆是何事?”
“宫内事务繁杂,三言两语竟难说完。”太姒笑着,细细列出,“上至宫内一应支出算计,祭祖祭天;下至备宴备酒、教化贵族小儿、与各族妇人亲眷往来;闲来时,少不得也要织布刺绣,裁衣做鞋,亲自料理发的穿戴……嗳,但大祭司放心,一应细事,我定会手把手教来,绝无恶仆敢刁难不敬。”
妲己垂眸点头:“太姒好意,我甚感念。”
太姒见她面容无波,也吃不准她的意思,遂又问:“大祭司想要多少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