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辛望着奏章冷笑。
扩建宫宇,司空与司工大多是贵族任职,其中油水可观,当然要力推。往年修建了两处行宫,他们捞得脑满肠肥,竟犹觉不够。*2
这时,帝辛打开一卷竹简,看到竟是妲己所提政见:
她说每每民间断事,总见民因无知而丧命,不免怜惋,因而谏说巫医可向民授以简单的伤疾疗法,普及水煮之术,以便减少黎民死亡,还可阻隔瘟疫蔓延;
她还提出,大邑征战频繁,导致一些田野荒废,倒可将一部分温顺战俘留在大邑生育,以充田间瓦舍之虚,还可为仓廪增实。
帝辛执在手中,短短数句,却看了良久。
费中在一旁整理,见状道:“天子可要留用?”
帝辛点头,将竹简递去,语气有些柔和:“不知为何,大祭司总令余觉来似旧识,她之所见,亦总将余触动。”
费中不动声色地说道:“大祭司既是先祖所选,合该与天子心意相投。”
帝辛觉得这话听来熨帖,遂又多问一句:“大祭司也身兼射亚之职,军中可有不服者?”
费中笑道:“知晓天子要过问,我也提前细细问过。初时确有人见大祭司嫽貌,不服叫嚣,更还有轻佻者,出言不逊,但大祭司赏罚分明,很快将其压下。她当时还说……”
见他顿住,帝辛追问:“直说来。”
“她说,她是少亚,来此处只为管辖调遣,并不为与他们成为友人,若有不服者,能赢了她骑射,可另寻高枝;但若赢不得,则有鞭杖等候。还说,此事告至天子处也无用。如此不过两三日,果然人人服帖。”
帝辛闻言,竟低声笑了半晌,鲜少如此心情和悦,“倒是极有血性,也懂得立威。余一早看出,她是猛兽眼神,并非牛羊……”说到这,他沉吟一阵,问:“前些日,鄂国进贡了一批扇,可曾赏人?”
“不曾,皆还收着。”
“余这里已事毕,你去将好的选出,亲自为大祭司送去。剩者,赠予各家贵女。”说着,又想起一事来,提醒,“再叫顺今日就将新的戍防图送来。”
费中点头,忙起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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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出征后,调走许多精锐兵卒,大邑内外戍防皆需重排。
鄂顺今日正是在忙此事,戍卫所内,各翼小亚、多亚、少亚皆在各自等命,大至精锐部署,小至巡防时辰变动,皆要重新来过。
此事于他原不难,只是繁琐麻烦;且一些隐蔽调配,不可被亚之外的人知晓。
正安排着,他就听得门外有人在问:“顺?可在?”
他一时惊诧,抬头时,看到门外一张团团圆脸,不是旁人,正是嫷长勺!
鄂顺登时勃然变色,“嫷,你怎进来这里?”
嫷长勺站在门外,笑道:“我知巡防调配不能叫人看到,我不进入,是天子今日赏赐扇,我看是鄂国之物,想着你喜欢,特带来予你看。”
鄂顺已三两步跨出门来,并不看她,反而大怒喝道:“狌!”
狌早立在廊下,早急切请罪:“公子,我、我是要拦来着,可、可没拦住……”
鄂顺从不人前令下属难堪,此时却发了邪火:“大祭司你拦得住,公主却拦不住?!若呆腻了,合该趁早滚走!”
狌怎堪此重语,已经跪倒在地,接连磕头,额上渗出血来。
嫷长勺也吓傻了,不料他如此震怒,忙道:“顺,你莫怪他,是我自己跑来,他确实拦了……”
他转身,亦要厉声斥她:“嫷,巡防布局、四方守卫调配,绝不可外泄于人,且戍卫所也非你可随意进出之处,还请先归,莫要令我为难!”
嫷长勺攥着小扇,一脸委屈道:“我,我走就是,你何必凶?那……那你送送我可好,我……”
鄂顺已然没了耐心,率先迈步向外走,她则急忙跟上。
谁知才至门前——
青女姚正在疾声发问:“我是见旁人入了才敢请主人来,我亲眼所见!你何必刁难?”
守卫连连道:“岂是刁难,是真进不得……”
鄂顺脑中一嗡,抬头时,正与妲己四目相对。
嫷长勺也奔出来:“顺,你等等……”一见到妲己,她唬了一跳,忙低头嗫嚅道:“见过大祭司……我、我是想来给顺送扇……”
说着,脸已躲到羽扇后面去。
春末炎炎,日光如火,而妲己眼中却好似冰封雪覆,刮出凛冽西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