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鄂顺还笑着对他道:“今日夜间正是春祭,你与君伯可见祭天之舞,也是幸事。祭司申豹之舞,上惊天帝,下动鬼神,极为罕见。”
这话一出,周发年轻,难免心虚——
祭祀之时,若上帝诸王降临,又发觉他与父有异心,这该如何是好……
另一厢,帝辛也心情微郁,盖是因其今日才初归大邑王宫,便有噩耗报来!
——大邑接连多日酷热难耐,无有滴雨降临。
此时,他与武庚单独宣见群臣,比子为此难免心焦,便迫不及待要禀报:“天子,我大邑入春素来多雨,何曾有这等春苗枯焦之相。怕是上次天子饶过那盗窃贡品之人,触怒先祖,不肯降下甘霖。”
帝辛闻言,听出其话中指责之意,望着他的枯树老脸,不免心头恼火,似笑非笑问:“那依少师来看,又当如何解决?”
比子战战巍巍道:“苍天一怒,非儿戏哉!依小臣看来,当……当效仿昔祖武丁,祭人牲千口,猪千头,牛千头,以平上怨。”*
人牲千口,猪牛千头……
武庚看到王父罕见地被气到失语,还颇有哭笑不得之色。
——唉,少师这人,素来呆板,不知变通,老来仍然「天真烂漫」。
便是果菽粟黍,也要时日方能长成,横竖少师接受天下供养倒不必养牛养牲,上千之数,张口便来,仿佛天子真有神力,撒豆成畜,吹灰为人。
帝辛忍耐一番,好声劝道:“叔父稍安。今日便是春祭,既有申豹为天帝而舞,想来天帝心悦,自会降下甘霖。”
“天子……”
比子还哆嗦着要谏言,帝辛已抬手止住,示意其退下,又唤来子姞。
眼见女儿行事稳重,颇有其母之态,他神色也变得温和亲柔:“我儿,你在大邑辛苦。今祀比试如何?”
子姞含笑递上结果:“盛况更绝往祀,连姊也去看过,颇为触动。”
“哦?子妤不喜此等事,竟也去看?”帝辛脸上也有了笑意,但接过竹简,眸子一扫,随即落在一人名上良久——
“妲己……”他语气幽妙,“她竟是骑射之首?又封为中亚……”
一旁的武庚听到,也心头漏跳一拍,只面上并不表露。
子姞趁机道:“妲己精于骑射,是天赋之人,她击败对战的小亚,封为中亚倒也合理。至于春祭,是她说先祖托梦,命她也献舞。我将她排在申豹之后,王父觉得可好?”
帝辛将竹简放在一旁,手指在竹简上轻敲。
又是托梦……
心中固然想要怀疑,但周昌的到来至少将她预言印证一半,又是不争的事实。
看来这闲落的一子,终归会在宗庙内掀起一番风雨?
暗忖一番,他颔首:“先祖所求,余自当允之,如何安排,你与宗庙长老商议即可。”
“王父,王兄,我另有一事。”子姞凑近,“王父先前赐妲己的奴里,有一唤作樊的,欲对她不轨,闹出极大风波。事后他死时,却说大邑肆内有名吕尚者,欲亡大邑,戍卫去捉时,那吕尚竟早已逃了,极为可疑。”
武庚见王父沉吟,又急又怒,先忍不住急声发问:“可曾追到?”
子姞摇首,“不曾,我又查了他氏族,发觉竟是个羌人……竟不知他潜藏大邑多祀,究竟是为何阴谋。”
帝辛点头:“再多派人手,前去追捕!”
“喏。”子姞应下,自去安排。
帝辛说完,眼见殿外还侯有多人,手持竹册。个个神色跃跃,不免隐隐头疼,步出摆手道:“今日我身乏,叫他们都去助王子准备春祭,诸事明日早朝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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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乌将坠西方时,云霞若赤焰焚空。
大邑内外,燎庭通明,人人或头戴香草花冠,或手持花卉香木,表情虔诚,随巡戍引导,有条不紊盘坐在地。
鹿台相对乃是仰仙台,天子领贵族登台,无不肃穆以待。
余者重臣,皆在台下领位。
周伯邑与父坐在台下,眼见春祭尚未开始,周遭人声嗡嗡,趁机向周昌低声道:“父,我有一事相告。”
周昌见他神色有异,缓声道:“我儿,有事无妨说来。”
邑微微赧颜:“我在大邑多年,识得一好女。家世虽平凡,却性格温婉,文藻茂馥,我……我与她两情相悦。如今父既与我同返大邑,可否求父向她家说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