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做得更好一些,就能赶在天灾之前……”
有温热的水滴溅落在燕无辰指侧,洇出一小片莹亮的水痕。
“……就不会来不及了。”
燕无辰的心尖因这份潮意而微微收紧,跃动间隐有疼意弥散,叫他下意识便想抬手,轻轻拭去身边人眼中不断滚落的泪水。
但他又如此明白,他要做的并非为她拭去泪水、递上锦帕、叫她莫再哭泣,而是握住她的手,共她所感、听她言语,与她一同细细咀嚼这份酝酿陈年的悲伤,再携手走入这份悲伤的最深之处,一同寻得超越悲伤的力量。
“眠冬,你并非「应当」愧疚的薄情寡义之人。”他轻声开口,“没有哪个真正的薄情寡义者会责怪自己……”
燕无辰说:“而你在自责。”
握住褚眠冬指尖的手微动,他侧过身去,倾身将青衫少女松松环入怀中,是一个满含支持而不显压迫的拥抱。
他轻拍着褚眠冬肩头,长长喟叹。
“眠冬,不必责怪自己。天灾难料,亦非以彼时的你一人之力所能预知,抑或改变。”
燕无辰撩开少女颊侧的一缕碎发,“也不必苛责自己。”
他深深望进她的眸底,话语沉缓而坚定。
“便如我方才说的,你已经处理得很好了。你已经做了一切在当时的你能力范围之内能做到的最好的选择,所谓尽人事、听天命,人事一途,你已问心无愧。”
“天意弄人,倘若一定有谁有错,那也是天道的错。”燕无辰温声道,“这世上阴差阳错千千万万,你不可能将天道该负起的责任尽数揽在自己一人肩头……眠冬,你无法负担起那般重量,也本不必承担起那般重量。”
被燕无辰带入话中的代理天道司洺适时开了口。
“咳,我方才去翻了生死簿……眠冬,你的父母已经转世,两人此生再续前缘,如今过得很好。”
“而且,这一世的两人在后代问题之上态度更加审慎,亦做足了一切能做的准备。她与他会成为一双更好的父母……”祂小心翼翼出言,“所以眠冬,你不要这般伤心。”
尾戒中属于代理天道的一缕意识认真开口:“看你这样,我也有些难受。”
此言一出,远在位面办事处工位上的司洺本体皱了眉,低声呢喃。
“这便是属于「人」的情感……吗?”
回到修界,那厢,燕无辰温和的话语还在继续。
“所以你看,眠冬,你们都各自过得很好,只是没有在一起罢了。”
“各有各团圆,也未尝不是一种圆满。”
“所以不必再自责,也不必再悔恨了。”
白衣少年顺了顺褚眠冬的脊背,清润的话语如松泉漱石,潺潺流入褚眠冬心底。
他说:“放下他们,也放过自己罢,眠冬。”
“你不需要再做得更好了——你不必一直被困在那日,你不需要逼迫自己成为更好的自己。”
“除了是现在的你自己之外你什么都不用做,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他与她眸光相接,视线相抵。
“因为你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是这世间最大的意义与奇迹。”
“你为这世间,为我,带来了无数温暖和满足,喜悦与欢欣。”
“只是你的存在而已……”
燕无辰的话语很轻,也很坚定。
“只需要你的存在本身足矣。”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褚眠冬终归不再压抑着呜咽,而终于再无顾忌地放声哭泣。
她不曾与明秋说起过这些。明秋已经照亮她太多太多,作为总是接收光亮的那一方,她不愿让自己为明秋带去更多负担;而燕无辰则刚刚好。
于是这些话语,终于在今日,于不期然之间,无甚负担地宣之于口。
浓重如阴霾般重重笼罩的悲伤阴云被泪水洗去,唯余水洗过后的雨霁天明。
褚眠冬依然在落泪,但她却明白,此刻落下的泪水不再浸透悲伤,而尽是释然与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