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无关「尊重」。
这不是梅听寒想要的故事。
他需要的故事,是质疑所谓「在关系中存在强者与弱者」这一概念本身的故事,是跳出所谓“理所应当”而探讨反思「习以为常之事是否当真合理」的故事,是一个……
梅听寒的眸光落在案面唯一被留下的那册话本之上,“全家福”三字鲜明地落在封面,正是藕城那出叫全城人散了魔气的改编偶戏。
因着这些时日声名太盛,不仅贮存着《全家福》终场戏境的灵晶风靡修界,这由其剧本润色而得的同名话本也发行开来。
是了。
梅听寒想,他想要的就是一个如改编后的《全家福》这样的故事。
看来于公于私,都是时候与这位有趣的褚小友再会了。
古有千金买骨,不知如今他千金请笔,是否能幸得褚小友一顾?
第25章千金请笔(二)
“写一个与寻常话本不同的故事?”
褚眠冬接过梅听寒递来的需求纸笺,一条条看过。她的眸光掠过「以公主被献祭给护国神兽以求庇佑为故事开头,书写公主和神兽的故事」,微挑了眉。
“原来魔主有这般偏好?”
“那倒没有。”梅听寒道,“只这是我从最常见的话本开头里挑出的最不糟糕的一个。”
说着,红衣青年将一摞话本摊开在桌上,“开局对人渣一见钟情、之死靡它,开局身中情毒、一夜春宵,开局救命之恩、错认对象,开局……”
“……我明白了。”褚眠冬只扫一眼那些夸张的话本封面便已猜出个七七八八,大抵也明白了梅听寒的无奈。
这个被穿成筛子的修界自然不缺以写话本赚得第一桶金的穿越者,这些来自遥远现代社会的经典路数,对依然以“书生与千金小姐相约金榜题名之日登门求亲”为主旋律的原生话本市场而言,无论是刺激感、爽感还是拨弄情绪的能力,皆无疑是降维式打击。
这些路数具备了成为爆火话本的一切要素,却唯独没有梅听寒想要的「思考、引导与启发」。
“我不太了解话本市场,只是从我自己的视角看来,我觉得一个故事不应是这样。”梅听寒说,“起码一个会让孩子去看的故事不应是这样。”
“孩子不一定是年龄上的孩子……”他想到魔渊底年岁不知几何的墨守,“应当说,尚未建立起一套自己的价值观体系,尚未习得独立思考和理智辨别能力者,不论其年岁。”
“我本以为这人间话本三千,总归能找到几个我想要的故事。”
红衣青年叹了口气,“奈何这故事一个又一个却皆换汤不换药,翻来阅去也遍寻不得。我便想,我想要的故事,大抵只有能改写出那样一场《全家福》的褚小友才能将之写出。”
“魔主谬赞,我也不过按照我个人的理解,写些想写的东西罢了。”褚眠冬一面谦虚,一面将手中纸笺一路看至最后一行,眸光在「报酬」一栏停顿片刻。
虽说行走在外的一切开销皆由代理天道报销,但谁会拒绝更多的灵草、灵果、灵宝和灵石呢?
她抬眸看向梅听寒,正色道:“请笔之事没有问题。”
“我想说的是另一个问题。”褚眠冬说,“其实方才听魔主说「古有千金买骨,今有千金请笔」时我就想说了……”
“其实不提千金买骨倒也还好,一提千金买骨,我便觉着将千金买骨改作千金请笔有些不妥。”
她认真道:“千金买骨是为了以「千里马之骨尚且值千金,真千里马自然更得重用」昭告天下其求贤若渴之意,若是改成千金请笔,不免教人寻思,魔主以千金请我这杆笔,又实则为了请谁?”
闻此,梅听寒微讶之余,亦即刻坦言:“确是我唐突了。早知如此,我不若歇了润色言辞的心思,只径直与小友道来才好。”
“无事,原本只取千金买骨的求贤若渴之意,于此也并无问题。”褚眠冬平静摇头,“只是我习惯了时时反问,倒时常有些吹毛求疵之意,又总归没法闷在心中,总想将之摊开与人一同客观探讨,莫要因此唐突了魔主才是。”
“小友放心,不会如此。”梅听寒轻笑一声,“不如说,听过小友此番言语,我更相信自己这回寻对了人。”
红衣青年眸光熠熠,笑意流转。
“我期待着褚小友笔下,公主与神兽的故事。”
*
“作为祭品的公主与接受献祭的护国神兽啊……”
次日午后,褚眠冬与燕无辰并肩坐在廊下品茶。
温暖微湿的春风中氤氲着浅淡的花香,阖上眼眸,能感受到阳光落在面上时暖而不灼的热意。
燕无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中的粗陶茶杯,与褚眠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梅听寒千金请笔之事。
“与你说我对这个故事开头的联想之前,我想先同你聊聊另一件事。”他道,“在褚道友看来,梅听寒这个故事,是为谁而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