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爸让他学医报北大,想着以后稳稳当当子承父业,那小子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嘿!结果背地里偷偷改了志愿,把清华通知书拿家里才知道报了个什么机械工程,把他爸气得不轻,抄起东西要打他。”
这话给姜南西不小的震撼。
印象中,宁朝行事随心所欲,表面上玩世不恭,时不时贫几句逗人开心,跟谁都能打成一片,而实际上他沉稳冷静,通透睿智,永远有解决问题的能力。
最重要的,他信念坚定,勇敢且直接。
这样的性格,让姜南西理所当然地认为,宁朝成长在一个家风开明的家庭,尤其在和宁衡远接触后,姜南西就更加笃定,他的家人会永远支持他的所有决定。
可当听到他被打,姜南西的心弦不可自抑地紧了下。
“真打啊?”她问出声,话间,不动声色将剩下的半瓶酒挪远了一点。
“真打!现在三儿右肩膀上还留着道疤呢。而且抄啥不好,要抄我老伴儿养的花儿,好好的一盆花被砸得稀巴烂,这败家玩意儿。”宁衡远愤愤不平吐槽,然后不知是想到什么,他停下来,眼神空洞望着门外,发了两秒钟的呆。
两秒钟后他回神,想再倒酒却找不着酒瓶了,又继续刚才的话头:“不过这不是重点。”
“这小子毕业之后想创业,就开始惦记上我那退休金了,还偷拍我跟隔壁大姐跳广场舞的照片,威胁我说要不给他投资就发家族群里。”
“哦前些天,还让我去公园里跟人学打太极,你说他这不是钓鱼。执法是什么。”
宁衡远义愤填膺:“你看看我们家这三个孩子,没一个是省心的。”
一番话姜南西听得直乐,宽慰他说:“但他们都很优秀啊,别人家想要还没有呢。”
“你想要啊?”宁衡远掀掀眼皮子,“想要哪个大爷送你。”
姜南西双手直摆:“买卖人口是死罪啊。”
宁衡远怅然若失地长叹一声,这声叹息,硬生生把姜南西心底的同情和不忍一股脑儿都钩了出来。
“所以说小西啊。”宁衡远叫她,“你说我这么个糟老头,上地铁想当个义工,人嫌我年纪大碍事儿,不喝点酒,不吃点鸡蛋仔,不跳点广场舞,不摆活点花花草草,还能干什么呢?”
姜南西轻轻抬眉,心道那也不少了。
宁衡远的声音无比沧桑:“人活到八十岁,一个人是很孤独的。”
这是好悲凉的一句话,如果忽视他此刻想从姜南西手里偷酒瓶的行为。
姜南西抱着二锅头躲开他的动作:“大爷,您真不能再喝了。”
“不喝难解我心头之苦啊。”宁衡远表情夸张,不知道是醉的还是装的,“难道你就不苦吗?你北漂不苦吗?你辞职不是因为心里苦吗?”
直击三连把姜南西直接问懵了。
宁衡远看准机会,一把夺走她手里的酒瓶,眼疾手快地斟满一整杯,又怕被抢似地,端起杯子,咣咣两口喝个精光。
喝完,他说:“古人说得好,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这人心里要有点愁事儿,可不就得喝点酒吗?”
“话这么说没错。”虽然宁衡远平时看着不靠谱,喝多了说话也不着调,可眼下看着是真伤心了,姜南西心生恻隐,放了个水,假装没看见他又倒一杯,但也还记着宁朝的嘱托。
她道:“但您这么大岁数了,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这么一说,宁衡远话锋陡转:“小西你年轻身体好,那你喝!”
说罢他就拿起一个没用过的酒杯,哗啦倒满酒,“哒”一下放在姜南西的面前。
“我待会儿要出去玩儿的。”姜南西说。
宁衡远满不在乎地说:“出去玩儿又不耽误喝酒!伟大的诗仙李白都说了,人生达命岂暇愁,且饮美酒登高楼!你只有喝了酒,才能跟那些个壮阔的景色产生共鸣,才能找到生命的力量,才能攻克生活的艰难啊。”
他说得激昂又慷慨,姜南西迅速瞥一眼面前的小酒杯,又看看宁衡远。
眼见她被说动,宁衡远趁热打铁:“就剩最后这小半瓶,你帮大爷喝点儿。”
姜南西犹犹豫豫:“喝点儿?”
宁衡远头一撇眼一横:“喝点儿!”
一个小时后,地上酒瓶七零八落。
“要不是当时崴那一脚,我今天哪有机会跟您坐一块儿喝酒啊,指不定早投胎成小猫小狗了!就这样的人渣,花女朋友钱还打他女朋友,就该死一万遍!”
姜南西脸色通红,身上肌肤也泛着红晕,整个人就刚从酒缸里捞出来一样。
她连人带凳往前蹭了半米,上半身前倾,指着自己额角给宁衡远看:“您瞧瞧!这就是那个人渣用酒瓶子扎的,我还没找他要医药费呢。”
宁衡远凑过去,瞪大眼睛仔细看半天,终于看见一道不起眼的疤痕,他坐回来瘫在椅子上,说话时舌头打结:“他打他女朋友,两人分手,你怎么跟你男朋友也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