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咂了下嘴,虽说他和梁全友成为同事在先,但是,俩人一向没有交情,他又何必为了个梁全友、惹得梁万不痛快呢?
别的不说,就梁全友那性子,你给他卖个好,他领不领情都还不一定呢!
于是,几乎没怎么犹豫,孟大川就说:
“本来,他们夫妻俩只是说要把闺女嫁出去,虽然找了媒婆,但说到底,梁迎还没被嫁出去呢,所以,厂妇联也不能罚得太重,就只让他们夫妻俩写了检查。”
“不过,还是梁万你脑子活泛,倒是提醒我了,只写一回检查,不痛不痒的,估计他们两口子也没法儿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这样,下午,我让妇联的同志再去梁家走一趟,问问梁迎,也问问他们家的邻居,打听下梁全友夫妻这段时间的表现如何。”
“如果他们夫妻仍旧没有意识到封建包办婚姻是落后的、腐朽的、需要被摒弃的,那妇联的同志,肯定也不会再次容忍他们了。”
“以我过往的经验来看,定期写检查并送到广播站、当众向所有职工检讨自己的思想错误,这都算轻的了。”
“假如他们冥顽不灵、一错再错,妇联同志可能就要考虑通报批评、给予处分、取消他们的评奖评优资格了。梁万同志,你觉得呢?”
说话的时候,孟大川也没忘记观察梁万的脸色,说到底,他们是小厂,就这么多人,大家都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大部分时候,是不会把事情做绝的。
像梁迎去妇联举报梁全友两口子存在思想错误一样,要是搁在政治氛围浓厚、容易上纲上线的单位里,梁全友夫妻俩很有可能就被拉出去、当典型批斗了。
可是,搁在玻璃厂,也就落得个写检查的惩罚罢了。
所以,孟大川刚刚一再加重对梁全友夫妻俩的处罚,归根结底,是为了让梁万满意。
眼见着梁万终于点头,孟大川心里松了口气,与此同时,也在纳闷儿着,梁全友夫妻俩到底是什么时候得罪了这尊大佛?按理说,以他们两口子那看人下菜碟儿的性子,不应该啊!
又把梁万送回档案室,忙前忙后了一早上的孟股长,却是连喘口气儿的功夫都没给自己留着,先去找妇联交代了下事情,紧接着,就马不停蹄地去找他的厂长姐夫汇报情况了。
梁万是金大腿,姐夫则是他的铁饭碗,到底哪个更重要,孟大川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但是,都成年人了,谁要做选择题啊?他就不能贪心点儿、两手都抓吗?
厂长办公室里,听说梁万刚一来就要找茬儿,杜金亮当即就皱起眉头了。
他是退伍军人转业,性格偏方正,最见不得的就是以权势压人的那一套,没成想,韩副厂长那么正派的人,他找的女婿居然是这样儿的?
孟大川哪里会不明白他姐夫在想写什么呢?喝两口水,赶紧劝道:
“姐夫,看事情可不能只看表面,人家梁万同志也是刚跟人贩子团伙儿战斗过的英雄呢,他又是刚来咱们厂,为什么不找别人的茬儿、偏偏一来就问起梁全友呢?”
“可见,这是旧怨!而且,俩人都姓梁,说不定,这还是家务事呢,咱们就别插手了!”
“再说,本来也是梁全友夫妻俩有错在先,你想想,能把亲闺女惹急了、让亲闺女去举报他们,估摸着,平时在家里,这两口子肯定没少苛待闺女吧!”
“反正,咱们一切按规矩办事儿,你就别横插一脚了,要不然,小心我找我姐告状啊!”
孟大川今年36岁,说起“找我姐告状”这句话来,依然不见有半点儿心理负担。
杜金亮白了他一眼:“有事儿没事儿的,少去烦你姐!平时,你让她操心的时候还少吗?就这么大点儿事,至于拿去在你姐面前说道吗?”
“行了,我不插手,这还不行吗?不过,年轻人,做事难免会冲动一些,你既然跟梁万同志打好了关系,就别忘了提点他两句,有旧怨,想报复回去,可以,但是,私下解决,最好别把事情闹到厂里来!”
“放心吧,这我还能不懂吗?”孟大川一口应下,临出门的时候,又折返回来:
“姐夫,你这茶叶不错,归我了啊,不白喝你的,回头,我借花献佛,给梁万同志分的时候,会捎带上你的功劳的!”
说着,孟大川把茶叶罐揣进怀里,一溜烟儿地跑了。
虽然这样的戏码上演过许多次,但杜金亮还是愣了愣,被气笑了。
给梁万分茶叶也就算了,为什么我的功劳还是“捎带上的”?你这中间商赚的差价,未免有点儿离谱了吧!
那厢,在档案室,只用了短短不到半天时间,梁万就和许婶儿等人打成了一片。
没办法,谁让他是个非常合格的捧哏呢?碰上倾诉欲超强的许婶儿、蓉婶儿等人,可不就是正正好吗?
只用“真的吗”“然后呢”“原来是这样”“婶儿,你懂的可真多”这四句,就足以应对一切话题了!
到了下班的时候,梁万“不经意”地透露出他要去蔬菜公司接媳妇儿下班、因为媳妇儿怀孕了、他不放心,顿时,许婶儿等人看着他的眼神,就变得更加温和了。
毕竟,自家儿子对儿媳妇这么好,作为亲妈,心里怕是少不了要说一句“娶了媳妇儿忘了娘”,但这是别人家的孩子,许婶儿等人自然就只有夸赞的份儿了。
来玻璃厂上班的第二天……
来玻璃厂上班的第三天……
梁万的办公桌上,不再空空如也,摆在桌子上的,有搪瓷缸、茶叶罐、报纸、瓜子花生,可以说,临退休人士必备的四件套,已经齐全了。
现在,再有人来到档案室,一看梁万的桌子和许婶儿等人的桌子,谁还能分辨出梁万才来了三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