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温凉的膏药,游扶桑的手却似被烫了一下,很快抽开。
宴安乖乖靠在她身上,“好了吗?”
游扶桑应了一声。
电光石火间,宴安回过身子,陡然凑近,呼吸轻轻拂过游扶桑的耳际,“谢谢你。弦官大人最好了。”
游扶桑一愣,耳根稍红。可到底正事要紧,绝不能再让宴安多受伤,她于是正色地提议,“殿下,今后,晨起前、早膳前、午膳前、沐浴后、就寝前,诸如此类,都务必让侍女检查您的身体。触觉流失之后,撞青了也浑然不觉,若是累积,怕至害身体。”
宴安嚅嗫:“可我不想让侍女多检查我。”
“殿下,”游扶桑坚持道,“自己去看,难免有疏漏,旁人检查,总是更稳妥一些。”
“那——扶桑来检查,好不好?”
宴安打断她的话,刚哭过的眼睛此刻亮晶晶的,“我只信得过扶桑的手。”
她们本就极近,此刻宴安抬头,唇侧擦过游扶桑面颊,她索性落下轻轻一吻。
“好不好嘛?”她撒娇,重复说,“扶桑,扶桑——扶桑最好了。”
第143章王女(七)
◎少年的心也是◎
好——不——好——嘛——
少女的撒娇是一块甜度恰到好处的饴糖,胜过一切字斟句酌的情诗。
宴安的双眼亮晶晶的,像带露的桃花,娇得滴出水来,声音又似春雨轻落,一字一句都沾着江南的潮,把人酥掉半边身子。
游扶桑勉强稳住了神色,平静地看着她。
可她眼底映照遥遥迢迢的光,分明是在透过宴安,看向别的什么人。
最终,游扶桑摇了摇头。“殿下身边的侍女长则陪伴了十年,短则四年,而臣在殿下身边,不过是短短两个月,缘何殿下不放心她们,却放心我?”她低了声音,正色问,“王女殿下是否对生人太过放心?”
宴安本来还在笑,闻言愣住,笑容凝固了,“娘说你是好人……”
游扶桑毫不留情地打断:“国君也会有看走眼的时候。”
宴安怔忡,陡然失落了神色。
宴安眼底的光芒彻底消散,二人沉默,游扶桑也没有作声。
往后,殿中的烛火在沉默里随风调动了三两下,宴安再也忍不住,低下头,泪水决堤般涌出,委屈地哭道:“为什么要这么说呢?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宴安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显然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豆大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沿着脸颊,扑簌簌地往下落。咬紧下唇想要抑制抽泣,却只让泪水落得更凶。那张脸因哭泣而泛起红晕,眼眶与耳廓皆是淡淡的绯色。
“扶桑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呜……”
游扶桑顿时慌了神,手足无措地想要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她将宴安揽入怀中,两人紧紧相依,宴安将脸埋在游扶桑胸前,哭得哽咽;虽然感受不到对方的体温,却能清晰地听到那规律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又一下,如同在安抚她。
宴安哭得抽抽嗒嗒,泪水如春雨沾湿了衣襟。
游扶桑有些懊悔,“是我言重了,害殿下伤心了。”
宴安抬起头,泪眼朦胧:“你,你道歉吗?”
游扶桑于是道:“对不起。”
宴安眨着泪眼,倏尔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游扶桑的鼻尖,“好吧——”她拖长尾音,嘴角微微上扬,“我原谅你了!”
随即擦了擦泪,扬起半湿的脸,带着几分骄傲的语气说道,“给我上药吧!”
游扶桑抬袖,神色不定地为她擦拭泪水,再打开药阁的瓷瓶。药油从瓶中倾泻,缓缓流淌而下,在宴安白皙的锁骨上蜿蜒成琥珀色的溪流。
烛火又起了,倒映彼此呼吸,相缠交错。
*
游扶桑耳边透明的耳坠也随烛火的风摇曳着。
在宴安听不到的角落,玄镜悠悠道:“游扶桑,你真是可恶啊。”
游扶桑在专心为宴安挽发,并不作答。
可恶吗?她想,也许吧。她只是想试探,却被眼泪打乱了阵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