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色苍白,视线死死锁在素声那具被白布包裹着抬出大殿的尸体上。宴安的手指不自觉地颤抖,忽看向游扶桑,“游扶桑!”
她直呼了全名,旋即,又扬起手——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声骤然炸开!
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所有人皆愣住了,游扶桑也不例外,她被打得侧过了身,面庞传来一阵细密的刺痛。
宴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都不曾说出口。最终,那双满是悲愤的血红眼睛盯住游扶桑,咬牙挤出几个字:“游扶桑,是你杀了她。”
第150章招阴幡梦里醉黄粱(四)
◎仙首怜爱众生,惟独最难爱我吗?◎
游扶桑挨那一巴掌,后退一步才稳住,仿似宴安用了十成的力气,而她毫无防备。
宴清知刷地一下站起身,怒斥:“宴安,你如今真是目无尊长了!教你的礼仪都喂狗了吗!?”
国君震怒。臣子惊吓,纷纷伏在地上。
宴安的目光在她与游扶桑的面上逡巡,又忽然落下去;她的面色像夜里的烛火一般恍然便熄了。而后,她的唇角扯出一个笑——游扶桑从未见她这般笑过,仿佛是失望透顶了,才笑得如此凄然。
“母皇要罚我吗?那便罚吧。”宴安道,目光低垂,面向游扶桑时语气又如刃,似能割开人皮肉似的锐利,“游扶桑,我不管你是什么原因推辞,也不管姜氏是什么原因作恶,她做了这些,便必须死。”
游扶桑立在原地,不曾作出回应。
宴安不再看她,转身便走。
宴安阔步离开大殿的时刻,殿内山茶花渐渐消散。殿外黄昏已过,风平浪静,夜白的云掩去微弯的上弦月。
游扶桑没有再多动静,只是立着,却让宴清知不由得松一口气。宴安掴掌之事太让她惊讶,随后是深深的担忧,她心知这“扶桑”绝非一个好脾气的主儿,甚至有些时候瞧来鬼气森森,是否所属名门正派都未可知;无论是锋利的金蛛丝,或染血的山茶花,都教宴清知心有余悸。
宴安这般让她难堪……倘若“扶桑”震怒,朝胤还会有活路吗?
可眼下又有新的困惑,宴清知不由得低声去问游扶桑:“宴安怎知你姓氏为游?”
游扶桑不语,抬步要走。
宴清知追上来:“她到底是不是——”
“她不是。”游扶桑别过头,利落道,“她不是。”
宴清知似要再问,游扶桑面色无澜,却不厌其烦地重复,不知是在强调与谁听:“我说了,她不是。”
*
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
游扶桑自知不是那么高尚的人。
只是她未预料到,其实她也是宴如是最恨的那一类……尸位素餐的人。游扶桑于是想,原来我确实没什么本事,好事也做糟糕。
忽然,游扶桑唇角一颤,一抹殷红自口中溢出,猝然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这血比先前大殿上,怒放的山茶与喷涌的人血都更为鲜红。游扶桑抬手轻拭唇边,血迹在她指尖晕开,仿似未干的胭脂,把她的面色衬得更加苍白。
夜里的宫殿空无一人,金玉良亭,远风呼啸。山茶林在风中摇曳。
游扶桑擦尽血迹。
似乎觉得可笑,她心问:仙首怜爱众生……惟独最难爱我吗?
却又一咳,再一口鲜血溢出,溅落在身前,眼前猩红一片。
游扶桑身形一晃,单膝跪地,指尖扣在铺散的衣上,血顺着指缝滴落。
天人五衰之相被玄镜抑制了,却从未消解。
沉寂的夜里,玄镜忽而出声,不再是模仿游扶桑的嗓音,而是另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女人声音:“扶桑城主,就算是为了自己,你也要去到九重天。”
天人五衰,只有去到天外天,才可化解。
游扶桑揩去唇边血迹,淡淡道:“其实也是为了你自己吧。你为女娲五色石所造,越靠近天顶才越是裨益,如今落入凡间,你也很煎熬吧。”
玄镜被揭穿,却不恼,忽而便笑了:“当你发现我与你殊途同归,这才是最稳妥的合作。否则无冤无仇,我为何尽全力帮你呢?只有殊途同归,相互附生,才是真真盼着你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