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知道真相以后一定会……”
宴清绝不忍再说,声音沙哑。
“也总比死掉要好。”姜禧恹恹地反问,“难道你偏要看着她死掉?”
宴清绝沉默,目光望向远方。透过层层云雾,她仿佛已经可以预见那片被鬼怪肆虐的人间炼狱。生灵涂炭,哀鸿遍野,山河染血,尸骸如麻。城池化为废墟,田野荒芜成灰,百姓在鬼怪的爪牙下哀嚎,孩童的哭声在火光中沦陷,哭嚎声撕裂了夜空。
她不想看着她死去。
“而至少在梦里,她还能笑。”宴清绝轻声说道,目光落在怀中宴如是安静的睡颜上。
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可怜幽草终究渺小,晚晴总是匆匆,人间真正的安宁,大约,大抵,也只在梦中。
第130章陵(六)
◎深吻◎
宴如是再次睁开眼,是被天光照射了眼。
窗棂外晨光与春光难舍难分,却不刺目,只觉得温暖。鼻尖萦绕了若有似无的桃花香,轻盈又梦幻。
“少主,该起床了,”门外有人轻轻敲门,“今日是掌门的心法课,可不要迟到了。”
宴如是犹豫地应了一声。实则她十分糊涂,不知今夕何夕,困惑此处何处,但心里正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该晨起洗漱了,该去学堂了——今日不过是宴门中最平凡的一日。
她坐到铜镜前。铜镜中少年眉眼弯弯,乌黑的长发用一根桃木簪随意挽起,几缕碎发垂在耳边,衬得神采灵动。
轻开门扉,清晨的微风裹挟着桃花瓣,扑面而来。
她顺着青石板路,走到绯红的桃林,忍不住停下脚步。晨光中的桃林美得教人屏息,粉白的花瓣上沾着露珠,在天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一阵风过,又纷纷扬扬地飘落,像落下一场粉色的雨。
宴如是伸出手,一片花瓣轻轻落在她的掌心。
好熟悉的感觉,总觉得桃林里该有什么人在等待她……
“如是,”宴清绝的声音从发顶传来,是母亲佯怒问,“连我的课堂都要迟到吗?”
宴如是猝然转身。
宴清绝一身掌门服饰,乌黑的发间别了一支白玉簪,整个人如同清晨的露珠般清透。
“娘……”
与宴清绝对视的刹那,宴如是忽然鼻尖酸楚,簌簌便落下了眼泪。她伸出手,紧紧拥抱着母亲,“娘!”
宴清绝微微讶异:“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宴如是在她怀中也摇头,“只是,忽然很想抱抱阿娘。”
该是昨夜也见过的,母亲还催促她早些安寝,可不知为何宴如是却觉得与她是许久不见了——奇怪,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宴门的钟声敲响了,宴清绝轻轻推一把宴如是:“好了,如是,别抱啦,随我去学堂吧。阿娘这个做讲师的还去迟,多不像话。”
天光在她的衣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学堂里,宴清绝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学子:“修炼之道,不在于争强好胜,而在于与自然和谐相处。”她道,“譬如窗外的桃树,它不会因为想要开得更艳而勉强自己,只是顺应时节,该开花时开花,该结果时结果。”
“所谓心法……”
“……”
宴如是一面听讲,又望向窗棂外,一只蝴蝶正停在一朵桃花上,轻轻扇动翅膀,与春风相映成趣。
她听见阿娘说:“顺应万物,天清地浊。莫要干涉她人因果。”
阿娘说:“仙凡有别。倘若要成仙,便要向上看,而非向下。……”
“…………”
“……”
匆匆下了课,宴如是与同窗结伴去了膳堂。身边的学子依旧笑容可亲,可她总觉着少了什么人。
未时午憩,她在绯红的桃树下,枕着心法书卷昏昏欲睡。
耳边是路过学子们轻柔或欢快的交谈声,远处传来琴音。琴音悠扬,如泣如诉,与飘落的桃花一同,都落在梦里。
那是谁在练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