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扶桑想到梦里的烛台,没有回话。
宴如是抬了头,看着她,眼里闪着雾光,让游扶桑想起揉碎的水波,与湖面上碎开的月影明灭。“我做梦了,”她的语气带着不浓不淡的笑意,“我梦到好久以前,师姐让我在浮屠殿做床侍呢。”
游扶桑愣怔一瞬,口干舌燥,也不知说什么好,最后问:“是吗。”
“是呀,”宴如是坦然道,“我却想,曾在浮屠殿,我有床侍之名,却无床侍之实,师姐又不碰我,让我做什么床侍?想来只是拿我寻开心罢。”
是吗?游扶桑又想这样问。
那些前尘旧事,她居然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方才我拿了周蕴的江南春,以灵气研磨成粉末,轻轻一吹,师姐便晕头转向了。师姐睡得那样安稳,衣带还在我手中,我于是想,此情此景,我岂非为所欲为?可替师姐梳理完头发,我又想明白了,倘若我那样做,师姐清醒一定会生气,便是再也不搭理我了。如是万万不敢贪图短暂的欢愉,却遭致漫长的悔悟,是以事后之悔悟,破临事之痴迷,也嗅了江南春的馨香,只敢躺在师姐身侧。”
在这岸边江南春。
宴如是小小停驻,将面颊完全埋进游扶桑的后背,闷声问:“我是不是变坏了?”
也根本不给游扶桑答话的机会,继而道,“可是,师姐也很坏的。师姐以前都是照顾我夜盲,如今只会欺负我夜盲。师姐真的变坏了啊……”
游扶桑终于问出口:“是吗。”
没什么情绪,要归因于游扶桑觉得自己现在可算个顶好的人,不愿意承担变坏的罪名。
宴如是于是道:“嗯,不是。现今师姐连欺负也不愿意了,对如是尽是漠视。若非芙蓉血,是不是真的不理我了?”
“是以我借梦,梦见从前浮屠殿,师姐拿床侍之名压我,金丝帷幔里,师姐用魔气抵着我的背,人却压在身前,让我如此这般,如此那般……”
游扶桑打断:“……我可没做过那样的事情!”
“是啊,没有做,真是可惜。”宴如是闭上眼道,“如今你我关系,竟是什么都不是了。”
游扶桑皱起眉:“现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想来是江南春害人不浅,让仙首开始说胡话了。”
游扶桑挣开怀抱,将衣带从对方手中抽出,衣角湿淋淋的一片落成水帘,皆随她走动渐渐远离了这氤氲之地。
只留下一句,“宴如是,你清醒一下吧。”
宴如是靠在水边,没什么神采,自嘲笑了下。
确实不清醒了,依了江南春的缘故,做的荒唐梦、心里糊涂话,竟全都说出来了,
反而一句最真心的却忘了说:
师姐,我最最珍重你。不要再不理我了,好吗?
第117章江南春(四)
◎一定要记得我!◎
回蓬莱折腾了一个时辰,借江南春小憩一个时辰,游扶桑再回过神来,居然戌时已然过半。
最让游扶桑讶异的,莫过于周蕴所言非虚。她们小憩醒来,椿木竟真的出关了。
早春的晚风里,椿木长老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来,一副老态龙钟模样,身后五六个小妖叽叽喳喳跟着,游扶桑看着她,莫名就笑了。
笑容算不上友善,但也不至于阴险,岂料椿木看一眼鞋履打滑,身向后仰,众小妖惊呼去扶,只见椿木袖里甩出一物。
一个铃铛!
游扶桑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去接,眼睁睁看着铃铛摔在地上,碎得稀巴烂。
铃铛碎了,椿木也站稳脚跟,对着游扶桑十分开心地笑道:“哈哈,叫你吓唬我,害得庚盈被摔碎了吧。”
庚盈?游扶桑不敢置信:“什么?你……”
几步上前,欲检查铃铛,却发现早已化作青烟。
游扶桑有些发慌,一抬头看椿木仍然在笑,才反应过来是戏耍。
椿木丢回那个真的铃铛,“哈哈,逗你的。”
“……”
老顽童。
游扶桑接回铃铛,沉着冷静呼出一口气,走近椿木,毕恭毕敬俯首作揖,再抬头,提起拳头,一拳打在老人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