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则孤山伐异党同残害宴门,以剿魔为名、玄镜为诱,勾宴门入局,孤山监守自盗,贼喊捉贼。宴门破败,如是逃出宴山,九死一生,方妙诚又以其母其父性命,迫其舍身饲魔,独入魔窟,生不如死。”
“如是何罪?宴门何辜!我于玄镜看见苍生涂炭,不惜自毁修为,只为博正道一线生机,反被孤山反咬,接连宴门亦成了罪人。”
“大凶大恶,玩弄心计。此为方妙诚罪三。”
“其罪四:掩人耳目,勾结魔修。牵机楼楼主陆琼音,实为浮屠城旧任城主,那日宴门后山,她与浮屠城游扶桑所对一掌,则为浮屠令第七层:浮屠恩怨。尔后,她满嘴谎言,以天下为局,不顾苍生性命,翻弄是非,方妙诚辅之,不问对错,亦草菅人命。”
“如此罪责广告天下,其罪可灭,其心可诛。”
椿木话音落下的电光石火,方妙诚幻化成一缕妖烟,蓬莱黑蛟却早有准备。方妙诚欲逃的刹那被黑蛟拦下,反而暴露真身,坐实了妖修身份。
黑蛟揪住方妙诚,把人押在身边,对椿木颔首:“您继续。”
“约是这些了,”椿木道,“此为《告天下人书》,亦昭告天下人:虽千万者,朝夕暮往来,不在后世。知吾罪吾,惟在千秋。”
“宴门之灾,孤山之过,正道之错,一步错,步步皆错。”
“好景良宵不再,深怜痛惜还依旧。有道是:‘布施生天福,犹如仰箭射虚空;势力尽,箭还坠,招得来生不如意。’”
“梦也短,风也寒,情也落,一身倥偬不念故,青山何处旧相逢。”
于是人生大梦三千世,聚散离合带不去,总是空。
万里河山清绝处,再不见,人匆匆。
第43章随意春芳歇
◎唯宴门因那《告天下人书》光大门庭◎
一直到椿木读完书信,堂中无人再发一言。
椿木放下书信,放下这封落脚盖上宴门章、束有掌门扳指的书信。
宴门之内立即有人大惊:“少主,这不是您母亲的字迹吗?还有掌门印呢……理应是宴掌门故去以前写下的吧!”
“不,不是……”
宴如是才要否认,椿木忽而上前打断,顾左右而言它,“宴少主知道蓬莱与宴门之间有多远吗?真是走死我一把老骨头了!若非有人中途扶着,老骨头该中途散去咯!”她打着与周遭严肃氛围并不相符的哈哈,立即又压低声音解释,“宴少主小心着说话噢,小书生还在周围呢。”
御道书生面前无妄言。
但事实上宴如是并不需要提防她,小宴少主似乎生来就不会说谎,她的世界太清清白白,所以一进入模糊地带便不知道要怎么办。
椿木瞧着她,只淡淡道:“不要说。也是她的意思。”
“她”。
师姐……
眼看着书信落角宴门,宴如是紧紧攥着页脚不放。
游扶桑与宴如是的书写课业俱是宴清绝教导的,从前宴门小轩窗,宴如是懒懒靠在师姐身侧,问她唯恐缘深的“缘”是哪一字缘,问她觉不觉得今日那几个长老讲的东西实在很无趣。她拿手指偷偷缠着游扶桑的长发,忽然问:师姐有没有喜欢的人?
没、没有。游扶桑立刻别开视线,低垂下眼不看她。
宴如是于是道:我有哦。
游扶桑显然怔忡,极快地瞥她一眼,欲言又止,分明很失落。
过了很久她才问:宴师妹、宴师妹喜欢的人是谁啊……
是你!宴如是大笑着抱紧她,我最喜欢你和阿娘!身前的人僵成一块铁板,脸颊烧得红红的,宴如是不放过她,又追问:所以师姐是谁也不喜欢?啊,师姐对我连这种友好的“喜欢”都够不上吗!
游扶桑被她摇得晕头转向,要说不清楚话了:喜欢的……喜欢的……我喜欢宴师妹的……
她喜欢她,却不是那种“喜欢”。
但这一点,宴如是如今才悟得。
她们的书写课业俱由宴清绝教导,是以字迹也很相似,横平竖直,却不是死平与笔直,要有平衡的韵味。宴如是从小跟着宴清绝长大,一笔一画都被母亲带着书写,是以这些平不平、直不直的道理她早就会了。宴少主一手好书法是各仙家都称赞不已的。
但游扶桑在外门时无人教导,只能靠模仿而习字。几年过去,她仍然模仿不了宴清绝的字迹;宴清绝的书法不在形,在神韵。
游扶桑练了许久也没有这份“神韵”,宴清绝不再勉强,随她去了。
如今这《告天下人书》的信里,扶桑师姐的字迹与宴清绝仍然相似,也生出了她自己的“神韵”。百年宴门,百年浮屠,游扶桑的书法带着一种正邪相融的飘渺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