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一口气,从角门出去,身后脚步极轻,不远处早已候着一辆旧马车,赶车人是霜杏按照沈念之要求,从外面找来的老车夫,马车也是民间样子,车夫佝偻者背,已经侯了多时。
“就送到忠王府巷口便好。”她低声说,“别惊动人。”
夜风冷得透骨。
忠王府门前巷道极静,只有守门将士远远立着。沈忆秋不敢走正门,绕过后墙,找到了那日宫人悄悄示意的角落,棵老槐旁,有一处柴门,是旧年未封的后巷口,因府中不常用,府卫巡查也少。
她摸索良久,终于看到一道低矮的犬洞,杂草覆盖其中,她咬牙跪下身,手肘撑地,慢慢往里爬去。
薄泥沾了裙摆,衣裳蹭上青灰,她却没有停下。
忠王府西厢。
李珩正披衣靠坐榻边,神色冷淡,厅内空空荡荡,烛光昏黄。他自被禁足以来已数日未出,宫中来人不过是传旨的太监,连梁贵妃也不得见。
他本以为今日也不过如此。
直到门边忽有声响。
“殿下——”
他猛地抬头,只见一人狼狈地翻身而入,满身灰土、发丝凌乱,却在下一瞬抬头望向他。
那双眼眶红红,气息尚未平稳,却明亮得仿佛能照进他心里。
“忆秋?”
李珩一时愣住。
沈忆秋却顾不得礼数,站起身来,连忙扑到他跟前,声音颤着:
“我听说你出事了……我、我怕你一个人在这里……没人陪你……”
李珩望着她,过了好久,才慢慢开口,嗓音微哑:
“傻子,你疯了么。”
她摇头,轻轻地、用力地摇。
“不是疯了,是舍不得。”
夜灯摇曳。
李珩端坐榻边,披着外袍,神情平静下来许多。沈忆秋坐在他身侧,小心拢着裙角,目光始终没从他脸上移开半分。
二人沉默了一阵,屋外风声渐紧。
李珩忽然开口:“宫里来人了,是父皇的近侍……也是我在宫中唯一能仰仗的人,带的不是旨意,是口信。”
他望向窗外,低声道:“让我准备几日,或许后天便有口谕下来。”
“发往永州。”他顿了顿,“极南之地,水土湿寒,距京千里,终年不调兵、不授册。”
沈忆秋身子一震,脸色一下白了:“……殿下要被流放?”
李珩轻轻点头,语气却异常平静:“不是流放,是安置。将人从朝堂推开,又保住脸面,一向是父皇最擅长的手段。”
“永州无兵、无势、无口——若我这一去,便再无回京之日。”
他说得轻,却字字沉如雷。
沈忆秋一时间泪意涌上,眼眶红得像要滴血,她抬手擦了又擦,颤声道:“那……那我可以跟你一起去。”
李珩一愣。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继续说:“我愿意跟你去极南之地,哪怕再远、再苦也不怕。”
“我不想你一个人走。”
“若你落了下风、走得太孤单……我陪着你,总好过一个人。”
李珩望着她,眼神变得极深,像是藏了太久的情绪忽然泛起。
他缓缓伸出手,握住她的指尖,声音微哑:
“你跟我走……那你阿爷怎么办?你姐姐呢?”
“他们不会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