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里的暗流从未停歇,针对程牧昀的杀意如同藤蔓般疯长,总有人在暗处磨着刀,盼着能将他彻底除去。东州军的存在本身就是把双刃剑。他们是战场上出了名的虎狼之师,论战力无人能及,更要命的是,这支部队里的人大多是没了家的孤魂——故土已经沦为德国人的殖民地。无牵无挂的性子让他们成了最容易被拿捏的棋子。可这份“猛”,也成了周边军阀眼里的刺。这些盘踞一方的势力早就对程牧昀虎视眈眈,毕竟东州军的威名摆在那儿,谁都怕哪天这支铁军打到自己地盘上。尤其在东州军还是正规军时,他们拿着朝廷的皇粮,守着自己的防区,从不轻易扩张土地,更不会去搜刮周边资源,军阀们还能勉强安下心来。可如今不同了,东州军独立了,没了“皇粮”的束缚,南方就这么些膏腴之地,谁都怕他们为了活下去,转头就来抢地盘、夺资源。这次东州军被“应召”,根本不是什么临时起意,而是南方几个军阀串通了政府里的人,一起布下的局。他们算准了东州军的软肋,也摸透了程牧昀的脾性,一步步把诱饵递到了眼前。程牧昀即将被枪毙的消息像长了翅膀,没几天就传遍了大街小巷。出乎意料的是,百姓的反响竟热烈得吓人——有人敲锣打鼓,有人沿街欢呼,恨不能亲自上前啐他一口,那股子“人人得而诛之”的狠劲,仿佛程牧昀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奸佞。暗处的有心人立刻抓住了这波民声,连夜整理成卷宗上报给上级。而那些坐在高位的蛀虫,早就被利益熏黑了心,满脑子都是军阀塞来的金银珠宝和许诺的好处,哪还顾得上什么是非曲直?眼睛被猪油蒙得死死的,大手一挥就批准了“应召”的指令。说到底,程牧昀这步棋走得太急太险。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把自己推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周围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为之一震。从来没有听说过南京那边强制收编过任何军队,那些半路出逃的军阀,也大多是领着军饷,平时不生事端就行,两边的人都当做没看见一样。除了北方的奉系,完全脱离了北洋政府。像程牧昀这样把事情做绝的人,南方军阀里,他是唯一一个。所以大家都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是没想到那边会用这么极端的方式。东州军的实力摆在明面上,不仅将士们个个是身经百战的好手,军火库里的炮弹更是堆得像小山,真要拉开架势打一场,未必会落得下风,甚至有底气跟对方硬碰硬。可麻烦的是,打仗这事,除了实打实的战力,名头往往更能左右局势。东州军若是真跟政府撕破脸动了手,南京那边绝不会善罢甘休,十有八九会给他们扣上“土匪”的帽子——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一旦被安上这个名头,东州军在名义上就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匪类,彻底失去了作为正统军事力量的身份。到那时,周边那些早就盯着他们的军阀可就有了正当理由。谁都能打着“剿匪”的旗号,堂而皇之地来骚扰、袭击。今天派支小队来偷营,明天在补给线上使绊子,没完没了的袭扰足以拖垮任何一支精锐。这局面,对东州军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想通了这其中的关节,程牧昀这些天始终愁眉不展,眉宇间的褶皱就没舒展过。其实早些时候,他对这些纷争并不上心——那会儿他认定许灼华已经不在人世,满心的哀恸几乎淹没了所有理智,周遭的明枪暗箭、势力纠葛,在他眼里都成了模糊的影子。他不是不知道东州军这块肥肉有多惹眼,更清楚周围那些军阀个个都像饿狼,一双双眼睛早就红了,只等着分食。可那时候,心劲儿散了,再多的危机摆在面前,他也懒得去计较,更没当成一回事。如今清醒过来,才发现这盘棋早已被搅得错综复杂,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许灼华的指尖有些发凉,轻轻攥着程牧昀的手,指节微微收紧,泄露了心底藏不住的紧张。她脑海里反复盘旋着那些零碎却清晰的历史片段。曾经的轨迹里,程牧昀正是先被剥夺了正统名分,沦为众矢之的,而后便陷入无休止的各地骚扰中,疲于应对,耗尽了锐气与精力,才让那些蛰伏的有心人抓住了致命的空隙,最终落得那般结局。程牧昀却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里带着刻意装出的轻松,仿佛眼前的困局不过是过眼云烟:“没事,来就来吧。东州军的大门敞开着,倒要看看他们有几个胆子敢踏进来。”他这份底气并非空穴来风。东州军的强悍早已是铁打的事实,精良的装备、悍不畏死的将士,还有他亲手打磨出的铁血军纪,让这支队伍成了南方地界上谁都不敢轻易招惹的存在。,!别说主动来犯,便是提及东州军的名号,多少人都得掂量三分。在所有人眼里,包括程牧昀自己,都不信这支铁军会有输的一天。可许灼华的心却沉得厉害。她比谁都清楚,命运的天平从未真正向程牧昀倾斜过。他最终会输,从来不是输在兵力,不是输在战力,而是输在人心。他的磊落,在那些藏污纳垢的野心家面前,反倒成了最显眼的破绽。她忍不住皱紧眉头,缓缓抬头看向程牧昀。夕阳正斜斜地漫过天际,给远处的营房镀上一层金红,也落在他挺直的肩膀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那光芒明明暖得像熔金,落在他身上,却莫名透出一股悲壮的凄凉,像英雄末路前最后的余晖。许灼华的心脏猛地一缩。她知道,这一次,是他们扭转乾坤的最后机会了。若再抓不住,历史的车轮恐怕就要沿着旧辙,轰隆隆地碾过眼前这个人,碾过他们所有的挣扎与不甘。还没等许灼华说自己的计划,许识秾先关心起来许灼华的去处。“灼华今晚去哪里?许家和程家暂时还不能回,还没个落脚的地方。”许识秾看了看程牧昀微微有些不悦的脸色,说道:“东行南线的站点就在附近,也有人守着,不如你先在那里落脚吧。”在出发之前,许识秾就想到了,许灼华一定会回到新海城,但是她的身份不明朗,不适合出现在任何认识她的人身边,谨防有心之人泄露出去。让许灼华再次成为程牧昀那些仇家的泄愤对象。所以许识秾特意让人安排了落脚点。程牧昀也没说什么,他跟许积信在得知消息之后就立刻起程了,完全没有思考后续的问题。许灼华知道程牧昀愧疚,十指相握的手用了用力,程牧昀的眼睛看过来。看着他的眼睛,许灼华坚定地说:“好,那我们就去站点落脚。”她说的是“我们”。包括程牧昀。是啊,夫妻二人怎么会分开呢?尤其是经历过生离死别般的煎熬,刚刚才在人海中重新握紧彼此的手,这份失而复得的暖意,足以抵过世间所有寒凉,此刻便是天塌下来,恐怕也拆不散这紧紧依偎的身影。人群外围的角落里,无人留意到陈鹤德沉默地转过身,悄无声息地向外走去。他刚走出没几步,身后的杏花眼尖,一眼就瞥见了那抹熟悉的背影,她连忙悄悄退出人群,快步跟了上去。石板路上,杏花踩着细碎的脚步,小心翼翼地追上前,轻声唤道:“爷。”陈鹤德脚步不停,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淡淡问道:“杏花,你家小姐见到程牧昀,瞧着是真的开心吗?”杏花没什么可隐瞒的,语气里带着几分真切的欣慰:“开心,爷。小姐这半年多来,眉头就没真正舒展过,今儿见到少帅,那笑意是从眼里往外冒的,我从没见她这么畅快地笑过。”陈鹤德闻言,脚步顿了顿,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消化这个消息,随即又问:“那她……还在吃柳大夫开的药吗?”“没有了,”杏花摇摇头,“早就停了。”这话刚落,陈鹤德猛地停下脚步,倏地转过身看向杏花,眼底深处那抹藏不住的担忧瞬间翻涌上来。语气也带上了几分急切:“那怎么行?她的嗓子不是还没完全恢复吗?说话不是还带着沙哑?”杏花也跟着停住脚,双手不自觉地在身前绞在一起,有些为难地解释:“柳大夫说,治病不能太偏激。现在小姐的嗓子好歹能正常说话了,虽还有些哑,却也无大碍。他说‘是药三分毒’,再继续吃下去,药效未必能进,反倒伤了身子底子,得不偿失。”陈鹤德听完,沉默着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转过身继续沿着石板路往前走。杏花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着唇跟了上去,脚步轻轻落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杏花,”走了一段路,陈鹤德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这半年多,辛苦你照顾小姐了。你先回自己的院子歇着吧,我让人时常打扫着,物件都还在,你直接住进去就行。”说罢,他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像团乱麻,越缠越紧。他其实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此刻迫切地想找个地方独处,把那些翻涌的情绪压下去。“爷!”身后的杏花忽然提高了声音,喊住了他。陈鹤德脚步一顿,带着几分疑惑转过身,看向她。月光落在杏花脸上,映得她脸颊微微泛红,那双看向他的眼睛里,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湿润的水汽,像是含着未掉的泪。“爷,”她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发颤,“我想去祭拜一下茉莉姐……你能告诉我,她的坟在哪里吗?”“茉莉姐”三个字像根针,猛地扎进陈鹤德心里,让他心头狠狠一震。刚才满脑子都是许灼华的近况,竟忘了杏花和胡茉莉是住在一个院子里的,日夜相伴情同姐妹。,!她这时候回去,满院子都是旧时痕迹,怎能不睹物思人?陈鹤德重重叹了口气,眼底的烦躁褪去几分,染上些复杂的怅然。“走吧,”他转过身,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带你去。”胡茉莉长眠的地方,是城外那片法国人修的公墓。红砖墙围着大片草坪,墓碑都是洁白的大理石,雕着繁复的花纹,气派又豪华,与胡茉莉那种执拗的倔强十分不符,想来也是她自己绝计想不到的归宿。她的墓碑前,用一块透明玻璃仔细封着一张照片。那是陈鹤德特意挑的——胡茉莉在舞台上唱歌的样子,眉眼飞扬,嘴角噙着笑,正是她最得意的一场演出,也是他记忆里她最鲜活明媚的模样。今夜月色正好,清辉洒在照片上,竟把那定格的笑容照得愈发生动,依稀还能看出几分当年的妩媚动人。杏花从怀里拿出一束用牛皮纸包着的茉莉花,轻轻放在墓碑前。白色的花瓣沾着些夜露,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她蹲下身,望着照片里胡茉莉明艳的笑脸,眼眶慢慢红了,半晌没说出一句话。胡茉莉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她:()假千金真团宠,少帅偏爱到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