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仕铭并不为自己辩解,只是依言起身。
虞大人却是一顿,本以为会有一番唇枪舌战,没成想对方始终沉默,倒显得自己咄咄逼人了。
“南山,你说。”等人都起来了,新帝又点了萧南山,像是想看他如何处置。
“会试阅卷前,需弥封、誊录,之后才是分房阅卷,主考复合。”萧南山淡淡开口,“虞大人既然觉得此次恩科有舞弊之嫌,彻查就是,要真能捉出藏在暗处的蛭虫,也是大功一件。”
虞大人闻言一怔,他不过是觉得刘玉青和萧家沾亲带故。为免落人口实,把他的名次往后挪一挪,再罚过萧士铭,革了他主考的身份也就够了。
可不是想借此次恩科,在朝堂掀起滔天巨浪来。
他回过神来,赶忙道:“陛下,老臣不是这个意思!”
“那虞大人是什么意思。”萧南山抬眸,眼中带着嘲讽的意味,“不如这样吧,依你所言,既然有亲朋故旧在朝中为官的考生都有舞弊之嫌。虞大人如此深明大义,不如先从您的子侄门生开始,在朝中任官的一律停职彻查。”
“竖子尔敢!”虞大人一张脸涨得通红,在新帝面前竟脱口而出。
若说方才他还稳坐钓鱼台,而今却是彻底变了脸色。
盛怒之下,端坐高位的他一甩衣袖,随手拣起书案上的金镇纸砸了过去。
他可是在边州历练过的,手劲不小。金镇纸砸在虞大人额上,当即磕出血。
他说道萧家几句,新帝尚且能忍,可骂到萧南山头上就再难维持面上的平静了。
见今上真动了肝火,不说被砸得头晕眼花,身形不稳的虞大人,就连本在暗处的沈维楠等人都齐齐跪下,忙呼:“陛下息怒”。
而其中最煎熬的莫过于虞大人,方才见新帝不语,他以为是自己猜对了圣心,猜测新帝早对萧家生出嫌隙,正好借恩科之事敲打一二。
如今冷静下来,才惊觉自己是被萧南山气晕了头,竟在御前口出狂言。
“老臣一时糊涂,御前失仪,万望陛下恕罪!”虞大人跪伏在地,此时倒收敛了自己不紧不慢的性子,连声开口求饶,“可老臣为陛下,为社稷之心千真万确,不敢作假。”
“一时糊涂?好个一时糊涂!”新帝站起身来,脸上怒容依旧,“朕念你三朝老臣,就算文采学识在朝中皆属末流,也愿破例提你做了副考官。如今你就是如此回报朕的,胡乱攀扯,殿前放肆,真当朕不敢收拾你们吗!”
话说一半,虞大人眼前就已阵阵发晕,垂首瞧着近在眼前的明黄绣龙鞋面,不敢发出一点气声。
殿上众人跪倒一片,更是噤若寒蝉。
“竖子尔敢?他也是你配骂的!”新帝仍不见息怒,要不是虞大人年事已高,只怕一脚就要踹下去了。
新帝心里,萧南山是他儿子,那就是皇子,都说君臣君臣,萧南山是君那虞大人就是臣。臣子当众辱骂君主,和犯上谋逆有什么分别?
虞大人还不知自己触了逆鳞,只以为今上恼怒的还是殿前失仪那档子事,当即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又是求饶又哭诉自己如何劳苦功高,如何为国事鞠躬尽瘁。
可此时再说这些都已经晚了,新帝挥挥手,当即有侍卫入内,左右将人擒住。
“既觉此次恩科有舞弊之嫌,那就彻查到底,”他勉强压下火气,冷声道,“南山说的不错,就先从你的子侄门生开始查起。”
虞大人年事已高,又被侍卫架着,猛然听到噩耗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
朝堂上下,身家清白,从未有过作奸犯科之事的才属凤毛麟角。
就是眼前新帝,也不敢说自己在做皇子时守正不阿,从不徇私。
何况是在前朝那般不正之风下,仍能保全自身的虞家。
等虞大人被侍卫拖行出去,新帝坐回高处的龙椅上,一锤定音:“刘玉青识见超卓,笔底生花,当点为状元。”
“陛下,”萧南山忽而道,“今日虞大人之言并非空穴来风,朝廷举士当以才学论高低。不若将今次一甲的会试及殿试卷子誊抄一遍,张贴于黄榜之侧,好叫天下读书人共勉。”
闻言,新帝脸上总算有了笑模样,点头赞道:“南山思虑周全,就依你说的去办。”
盛安洄绘声绘色地讲述了殿内发生的一切,盛锦水仔细听着,眉头却是越皱越紧,直等回了萧府也不见松。
虞大人获罪下狱,此事瞒不长久。
他历经三朝,门生故旧无数,追查下来盘根错节,一两日内定得不出什么结果。
朝中也有人想打听其中细节,不过那日殿上几人讳莫如深,不肯漏
一点口风。
虞家上下更是终日忐忑,全没了章法。
新帝也是好定力,将人下狱后隐忍不发,只让心腹暗中查探。
旁人不知深浅,几日后不见发作虞家,就以为雷声大雨点小。猜测是虞大人言行无状惹恼今上,被关几日小惩大诫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