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窗之后,屋内亮堂了许多,春末舒爽的凉风更是吹散了房中的沉郁之气。
也就在这时候,盛锦水看清了书案上放着的几样东西。
右手边翻看了一半的书册,被拆开却没有写明收件人的信封,冷透了的博山炉,以及炉边已被烧成黑灰的信纸。
她没有窥探旁人隐秘的兴趣,斟酌过后将枇杷膏随手放在书案上,“在州府时见有新鲜枇杷,便买了些熬成枇杷膏,林公子时常咳嗽,川贝枇杷膏有清热宣肺,化痰止咳的功效,公子可直接服用或是用温水化开后饮用。”
萧南山静静看她,“你要同我说的就是这些?”
求他帮忙只是情急之下的借口,盛锦水看向装着枇杷膏的瓷罐,面上看着冷静,脑中却飞速想着该如何圆谎。
好
在刚从州府回来,她确实有难处,“自然不止这些,这趟我从州府带回了不少香材,还有十几个下人。不过林公子也知道,盛家没有空房,只勉强放得下香材,那十几个下人却是无处安置。”
这是来找自己借地方的,萧南山点头,干脆道:“可暂时留在我这。”
“那就多谢林公子了。”盛锦水道了谢。
所求得到应允,按理说该告辞了,可想起方才在石阶上唉声叹气的孙大夫,她并没有立即离开。
见她没有言语,萧南山捧起书案上的枇杷膏,问道:“枇杷膏已经送到,你求的也不过小事,我都应下了,还有什么事吗?”
“枇杷膏用的虽是枇杷果肉,可是药三分毒,慎重起见还是让孙大夫先为公子把脉吧。”绕来绕去,还是绕到了怀人请她来的目的上,“此时孙大夫就在门外,把脉用不了多久。”
在萧南山的注视下,盛锦水的声音越来越低。
面对佩芷轩的贵客,她可以侃侃而谈进退有度,面对朱桧这般的无礼纨绔,她也可以色厉内荏将其吓退。
可要劝说萧南山治病就医却真是叫她犯了难。
见她神色尴尬,不知怎的,萧南山心中的郁结似乎散去了些,再开口时语调声量虽未有任何变化,但眼中却多了丝释然的兴味,“你不劝我?”
他问得直接,盛锦水反倒松了口气,如实道:“想劝却不知道该劝什么,我不是你,未曾经过你的苦楚难处,既然无法感同身受,那这些浅显的安慰除了让自己心安外没有丝毫用处。”
这倒是令人意外的回答,“既知无用,盛姑娘何必来此。”
单说性情,两人都极为内敛,轻易不会与人交心。
历经过前世今生,这是盛锦水最大的秘密,便连血缘至亲都没想过告知。
所以她明白那种连最亲近信任的人都无法宣之于口,只能将隐秘之事藏在心里,独自承受的痛苦。
萧南山心里也藏着事,也就是这件事让他时时游离在红尘之外,叫人看不明白。
但有时候,他也格外好懂,盛锦水与他算不上深交,可还是能透过冷漠疏离的表象,看清他隐藏在心底深处的那点死志。
有些事藏在心里久了,盛锦水从未与旁人提起过,前世的她也曾想过一死百了。
只是对亲人的留恋,对自由的渴望生生留住了她。
盛锦水不知他心中所想,也不知他求死的症结所在。
但方才在门外,还是让她试探了出了法子。
因为自己有事相求,所以他打开了房门。
虽还是治标不治本,但这种被需要的情感或许能成为将他留在人间的线索。
对心存死志的人,她能想到的就是一点点勾起他对世间的留恋。
于自己而言,留住她的是亲人和自由,但对萧南山而言,眼下的留不住,那就找出能留住他的东西来。
“与林公子相识也有段时日了,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盛锦水朝他笑道,“既然是朋友,就算知道无用也要试试。万一林公子也视我为友,为我开门了呢?”
她笑时眸光澄澈,下巴微抬,唇角没有敛去的弧度里还带了丝得逞的骄傲。
灵动鲜活的模样让萧南山暂时忘却了旧事带来烦闷,只余眼前生机勃勃的春色。
两人在房中叙话,守在门外的人听得并不真切,或是听到了也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总之没过多久,孙大夫就被请了进来。
盛锦水并没急着离开,而是安坐在书房里看孙大夫为萧南山诊脉。
片刻后,孙大夫重重叹了口气,有心念叨几句,可当看到萧南山苍白的唇色时又生生忍了回去,心里告诫自己这个找死的小子就算再让人生气也是个病人,“还是老毛病,这几日好好喝药。至于锦丫头带回来的枇杷膏,你暂时是喝不了了,等过几日再说。”
这病最忌大喜大悲,真要说也不是什么不治之症,可偏偏萧南山心思深沉,什么都爱藏在心里,又讳疾忌医,这才一年拖一年,拖成了如今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