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只一人步履匆匆地穿过院子,朝后厨走去。
不知是踩到雪化后融成的积水,还是水又凝成的坚冰,她一个不稳向前倒去。
就那刹那功夫,炭盆脱手,在半空划出陡峭的弧度,随即“哐当”一声落地,震得人晃神。
炭盆里的黑灰扬起,同烧尽的木炭滚落,留下斑斑点点的污渍。
直到膝盖抽痛,盛锦水才回过神来,从地上挣扎爬起,木愣愣看着满地狼藉。
也就在这瞬间,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不受控制地从颊边滚落。
她本想抹去不断落下的泪水,却在看清双手脏污的那刻停在原地。
重来一次,她每日都过得小心翼翼,犹如踩在刀尖之上。
遇到难处也从不伤春悲秋,因为她深知感叹命运不公只是虚耗光阴,让自己陷入怀疑绝望的深渊。
可此刻,她不过在雪夜摔了一跤,眼泪便不再受控制地落下。
心中的委屈愤懑达到顶峰,以往被自己或是压抑,或是刻意忽略的负面情绪再次冒头。
难道她生来就该不幸吗?
即便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怎么依旧逃不开着可悲的命运。
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小兽,她呜咽着蜷成一团,孤独地舔舐着伤口。
深夜寂寥,四下无人,唯有一轮明月高悬。
盛锦水脸上的泪痕湿了又干,被风吹的生疼。
短暂的崩溃过后,她咬紧下唇,竭力压抑着哭声,像小猫儿似的细细若若,听不真切。
可就是这几不可闻的哭声还是叫人听见了。
雪夜寒凉,饶是屋里烧得暖烘烘的,萧南山还是没有一点困意。
他本就少眠,今夜更是如此。
孤身站在院中,抬眼便见月光洒在枣树光秃的枝丫间。
成江提着灯站在他身后,怀人则取来斗篷为他披上。
恍惚间,萧南山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
他捧着手炉,侧耳细听,片刻后问道:“可听到什么动静?”
“像是猫叫声。”成江不太确定地回道。
怀人凝神细听,依稀辨认出声音的方位,“应是隔壁院里传来的。”
若真是猫儿,这样的雪夜怕是凶多吉少。
生在世家,萧南山信奉的却是万物皆有命数,生死自有天定。
或许生来就站在旁人可望而不可即的终点,功名利禄,乃至于生死,于他而言都没什么意义,更无需放在心上。
今日却有些不同,望着不高的院墙,他沉吟片刻,在细微响动即将消散前吩咐道:“去看看。”
怀人敏捷地翻上墙头,循着动静望去,一眼便看到了背对着自己,蜷缩在檐下的盛锦水。
没有擅作主张,跃下墙头后他如实回道:“公子,是盛姑娘。”
还真是出乎意料。
在萧南山的认知里,盛锦水是个与众不同的小姑娘。
她有着超乎年纪的冷静和睿智,仿佛生来被裹在厚重的壳里,唯有面对亲人时才舍得露出柔软的内里。
不止一次,他感觉到了对方的奇异。
盛锦水为人处世事事妥帖,待人温良,几乎挑不出错处,可又好像从未与人交心。
而这样的她,竟独自在雪夜隐忍又克制地哭泣。
救命之恩似是绝佳的借口,萧南山蹙眉,“请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