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浓密的长睫轻敛,落下大簇阴影。不过是信基督教的院长随口一说的笑谈,她却听的认真,每日一遍的祷告,从未有过偷懒。
好像只要足够虔诚,他的腿就会好。
闻鹤之敛下眸,看着依旧不能动弹的左腿厚重石膏上,画满歪歪扭扭的幼稚涂鸦,并不动声色。
海棠花一落,南市就升温,迎来漫长苦闷的无尽夏。
闻鹤之寂静的像一潭死水的日子,也因为沈棠的加入,变得生动了起来。
而她的祷告也似乎真的奏效。
石膏拆掉那天,医生盯着左腿新拍出来的片子,笑着说骨头长的很好,后续只要做好康复训练,就可以丢掉轮椅和拐杖。
复诊结束,院长阿姨要去政府办事,带着闻鹤之不太方便,便交给医院外边开小卖部的亲戚看管。
老板是个有点微胖的中年男人,见这孩子长的挺好看,却小小年纪一副老沉模样,没忍住逗逗他:“小朋友,你是喜欢玩具枪,还是小飞机?”
闻鹤之没吭声,只是停留在店门口柜台上最醒目的一桶桶真之棒棒糖前。
老板看穿了他的心思,“喜欢这个?”
闻鹤之点点头,随后问老板有没有全是水蜜桃味的,他想拿一桶。
老板:“这一桶里面有好几种口味,可以换着吃。”
真之棒里面总共有108根,口味各式各样混搭,足够新奇,常让来买的小孩挑花眼。
闻鹤之却只是说:“我只要水蜜桃味的。”
“全是水蜜桃味的没有,除非你把水蜜桃味的一个一个挑出来。”老板很少见这么固执的孩子,也没真想做他生意,只是随口一说。
没想到这孩子这么执着,竟然真的坐着轮椅,安安静静在一众色彩各异的真之棒里挑了一下午。
一直到夕阳落下,院长回来接人,他终于凑齐108根水蜜桃味道的棒棒糖。
总共三十四块八。
在那个年代是笔不小的数
额。
老板笑着摇头问他是不是小小年纪搞早恋那套,要买糖送给小女朋友?
院长阿姨一边让他闭嘴别教坏孩子,一边咬着牙掏出钱包准备付钱。
闻鹤之却拒绝了,摘下身上仅剩下的最后一块玉坠当做抵押。
尽管知道价不对等。
但这是他当下能送给沈棠最好的礼物,希望她能喜欢。
回去的路上,闻鹤之设想过好几种沈棠看到一堆水蜜桃味棒棒糖的反应,会不会开心的眯起眼睛,露出嘴角两个圆圆的小梨涡。
夜幕降临,孤儿院选址远离闹市,周围只有两三户人家,老人搬着躺椅在门口大树下纳凉,豆点般的灯光次第亮起来。
闻鹤之抱着那一桶水蜜桃味道的真之棒,见到了沈棠。她也确实是笑着的,露出嘴角两个圆圆的小梨涡。
只不过,是对着别人笑的。
那个男孩是孤儿院最新收的,父母双亡,因为地震掉下来的横梁失去了双腿,坐在轮椅上,和他当时一样阴郁不说话。
月光下,小姑娘递给男孩一颗糖,和他说了几句话。
他们很快熟悉起来,两颗脑袋凑在一起讲笑话,讲的都是曾经她讲给闻鹤之的趣事。
笑声似银铃般悦耳,丝毫未曾察觉,一米之隔的正后方,闻鹤之正抱着一桶真之棒,目光如毒蛇一般阴冷地盯着他们。
不知道过了多久。
小姑娘似乎感觉背后一冷,发现了闻鹤之,但也只是愣了下,便开心地招手叫他一起加入。
她将男孩介绍给闻鹤之:“哥哥,这是班里来的新同学王焕,老师说我作为班长,应该多带他一起玩儿。”
女孩笑起来近乎残忍的天真,刺穿了闻鹤之的所有阴暗嫉妒。
腿骨的疼死灰复燃,席卷到每一根神经上跳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