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镜滢眸光微动,却未被这三言两语糊弄得失了心智。
她指尖用力,将手抽回,“我也听到些风声,说冯兴业这些日子,闭门谢客,每日只是在府中研读典籍,偶尔接待一些前来请教财税问题的地方小吏。巧的很,这些被指点过的小吏,还真在位置上生了些建树。”
“这种时候,我若是皇帝,也会起了复用的心思。”
“我知你是为我好,可我不想这样。”
他想温水煮青蛙,可千镜滢却不是青蛙。她是风,沾了他的温度,施舍般在他身侧停留。却也能随时抽身。
穿空而过,等大雨一下,将从他身上沾染的那点残温洗刷得干干净净。
而他只有她。
“你若是不喜,以后这些东西,为夫都事无巨细告诉娘子便是。冯兴业在位时,有不少门生受他一手提拔,还有一些被他捏着把柄,个中利益维系,错综复杂。这种关头自然不会安生太久。”
“你说的不错。”
千镜滢心头一跳,“你如今搅了他们的事,他们又岂会善罢甘休?”
“那正好。”他眉眼依旧温柔,“一网打尽。”
千镜滢看他:“你带着我吧,我如今不同以往,有些东西也不是全然不了解。”
楚裕言想要拒绝,不想千镜滢接着道:“况且西北山高水远,你此行最短怕是也要月余。我在朝中也未必事少,与在外面并无分别。那一带阿父阿娘同我说过不少,风土人情,方舆地界我也都有了解。若是不想打草惊蛇,微服私访是上策。我可以给你当向导。”
“我这次不会莽撞行事,必不会连累你。”
楚裕言拿她没办法,无声笑了笑,“嗯。”
千镜滢将帘子轻撩开条缝,看向车外。夕阳将落,四周却并不昏暗。远处是连延的火光。
她未回神,唇边传来凉意,有些痒。她警惕收神,见是楚裕言的指腹轻轻按抚过她唇上。
“唇脂花了。”
片刻后,千镜滢看他,“还有吗?”
楚裕言定定看她,没说话。千镜滢觉得这眼神不对劲,像是要把人吞吃入腹似的。
她避开他手,从怀里取了帕子出来,“不用你,我自己来。”
却不想还未擦成,她腰被人环住,被扣入怀里,他气息喷洒在她耳后。死死克制过后,依旧是止不住的凌乱,灼热。
“你……别乱来……”
楚裕言语气含笑,“嗯……就抱一下。”
千镜滢回到宫中,同阿父阿娘坐在园子里说了半宿话。关元英知道千镜滢要去边境,先是有些不放心,待冷静下来,同千门山相视一笑,道:“阿滢如今长大了,许多事也不用爹娘操心了。”
晚些的时候,千门山让人搬了一只坛子上来。千镜滢好奇地看了看,听千门山道:“这坛女儿红,原本是想你出嫁的时候喝。”他笑了笑,“哪知世事无常。”
关元英玩笑道:“这酒是你刚满月那会,你阿父埋在院里那棵石榴树下的,细细算来,有十九年了。”她将坛子打开,酒水倒入坛中,“尝尝。”
这坛女儿红意义非凡,千镜滢好奇是什么味道,刚抿了一口,又听关元英道:“爹娘这些年在外征战,也未能花时间好好陪你。”
“哪知一回来,女儿都长这么大了。险些认不出来。”
千门山在一旁,也是笑着点点头,“是啊,如今是大姑娘了。”
关元英又道:“好在如今太子真心待你,爹娘这些日子也能放心些了。”
酒水入口,甜味里掺了淡淡的苦涩,又搅着酸和辣。千镜滢觉得不是滋味,半碗下去,她被呛出了些眼泪。千镜滢低着头,语气似是含笑,“嗯。”
“现在多好,
战事平了。我在宫里也都很好,圣上赐了恩典,体恤侯府为国事,多年分离。爹娘每个月还能入宫看女儿。”
“对。”关元英一笑,“是这么个理。”
酒过三巡,千镜滢头有些发晕。脑袋一沉,待要再拿酒碗,被关元英截住。
关元英同千门山对视一眼,笑道:“可以了。一下子忘记了,这酒后劲大着,你那点酒量当娘的还不知道?”
两口子在边境待久了,这点酒在二人眼里自然不在话下,一时忘了还坐着个千镜滢。
千镜滢两颊通红,许是被酒气熏得,看向关元英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迷蒙,如起了雾的镜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