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颜见千镜滢用手指沾了些脂粉,正要把眼底那两行乌青遮住。她在一旁看得心疼,出声宽慰,“奴婢清早听说,宫里要派了太医过来,说是要给老爷诊治。宫里带来的人医术高明,准能有法子”
朝颜话未说完,只听“砰”得一声响,朝颜心头一跳,便见千镜滢手里的胭脂盒不知何时脱手,重重滚落在地,里面的粉末撒落一地。
她正要去捡,抬头吓了一跳,见自家小姐面色苍白,僵坐在凳上。
千镜滢鲜少会生出这样的神色。
“小姐,您怎么了?奴婢说错话了吗?”
千镜滢下意识拽紧了衣裙,“朝颜,你可知咱们府医原是阿父阿娘从外面带来的,跟着军队行军打仗数十年,军中各种疑难杂症又岂会没见过,你说这样的人,都诊不出什么,若是宫里那些人来了,会怎么想?”
“换个说法,他们本就带了试探的目的来,是否在诊断之时会先入为主?”
“小姐”朝颜不傻,千镜滢一开口,她就什么都反应过来了。她张了张唇,怔怔的。良久,她启唇道:“没事的,奴婢听说,太子殿下也会来。您同他说明原委,他必定是信您的。”
千镜滢觉得自己从没有一刻响如今这样清醒,她摇摇头,“你说这个关头,皇帝要试探,不上赶着避嫌,反而让我的夫婿亲自来,是为了什么?”
朝颜袖中的手一颤,半晌说不出话。
是因为试探。皇帝不信侯府,也不信他的儿子。千镜滢都想的明白的道理,楚裕言不可能会想不明白。
千镜滢忽地一笑,可这笑容里是掩饰不住的无力,“我要是他,这个关头就该撇清关系,公事公办,甚至为了避嫌,一句话都不会帮忙说。”
若是太子亲临,本该提前一日派人通知,侯府好设香案迎接。然此次来得这般急,明面上是帝王体恤臣子,可实际是为什么,他们心知肚明。
“小姐。”朝颜出声宽慰,“或许太子殿下有办法呢。”
“小姐!”屋外忽然传来声音。二人回头,便见一名丫鬟小跑着过来,“夫人让奴婢告诉您一声,老爷醒了,只是暂时还无法动弹。让您不必太过担忧。”
千镜滢隐隐预感到了。那帮人时间算的这般准,该是这个时候醒了。
可至少阿父醒了,一切总不算太坏。
楚裕言此次来的匆忙,府中正门至内堂的红毡都是临时铺设。一行人跪在香案前迎接。千镜滢要回避,只站在隐蔽处远远看着。
便见近侍小跑上前,将关元英扶起。
要说起来,关元英已有多年没有与太子直面交谈。她因先前的事,对皇室乃至楚裕言的印象不能算好。是昨夜得知太子对自家女儿还算不错,才有所缓和。
只是她无法像是对寻常女婿一般对待楚裕言,尤其是这个关头。阖府上下显然是戒备的。
楚裕言看着关元英,“陛下特遣孤来问公所苦。”
他礼数周全,态度谦和。
关元英收回视线,亦礼节性地回了一句,“臣蒙天恩,惶恐无状,唯愿陛下万岁。”
一行人进屋。
房内,床榻周围设了遮挡帷帐,已有太医上前诊治。
千门山如今已经醒了,只是浑身动弹不得,唯剩下眶中一双眼珠,勉强能够转动。也无法开口说话,只能靠喉咙发出一点声音。
那太医见人变成这般模样,先是吓了一跳。上前先是观察一番,又伸出三指,搭在千门山脉搏上。
良久,太医收回手。他朝身后的同僚摇摇头。
另外几人见状,先是面面相觑。又有人上前摸了一次脉。
关元英看这帮人,“如何了?”
几人到了外间,那太医摇摇头,“先前看侯爷症状,似有中风之兆。可摸脉象,又不像是染病的样子。”
关元英深吸一口气,“你的意思是,侯爷在装病?”
到底是上过战场的人,关元英问这句话时,威压止不住往外泄。
“这”那太医面色一变,悄悄看了楚裕言一眼,见他目色淡淡,像是没听到一般,心中叫苦不迭,只得道:“下官并无此意,只是说,侯爷的病还需观察。”
“不管你们信不信,使臣和谈在即,我们夫妻风餐露宿,守疆数十年,比任何人都盼望大晟安定。今日你们治得好便治,可若是治不好,有心人执意猜忌,大不了我夫妻二人一同上去,我便是拖,也会把侯爷拖着上去。”
太医几人面面相觑,见此情形,俱是不敢说话。
最后还是楚裕言道:“夫人暂且安心,定远侯府忠君之心让人钦佩。太医院必会尽力而为。”
关元英目光动了动,看向楚裕言时,眼里多了些许复杂。但只一瞬,她语气透着疏离,“多谢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