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要魂归地府,却发现地府无敢收留,孤零零遗世独立,更恨那长生血,让她此后五百年不得转世。
泪水止不住的流,压抑着、压抑着,她放生痛哭起来,那股沉痛之感,叫景元也不由得闭上眼,堵住耳,不敢去听,亦不敢发言。
长生啊,未必是件好事,玄奘不怪母亲,他更心疼母亲,若是不能过了内心的坎,他离去之后,即使求再多的仙神鬼差关照,殷温娇依旧会痛不欲生,活着等同于折磨。
玄奘八十一难已过,他的最后一个任务,是度化他的母亲,亲手消弭自己酿下的苦果。
度人走出苦难,并非叫她心向佛祖便可,而是要教她学会放下、自我宽恕,未来余生更有诸多喜乐,应该重拾自爱之心才是。
如今啊,起码她已经打开了心关,哭大声些,尽情地哭一场才是,将那些压抑、孤独、痛苦,全都发泄出来,极致的情绪冲击下,人才有看清一切的机会。
那悲痛的哭嚎,及时堵住耳朵,也阻挡不了,景元也不由得平息了嘴角时常上扬的笑容,他摸摸胸口,亦有些沉闷。
刃求死不得,也会是那般痛苦吗?丹恒曾经走不出的转世阴影,对于他来说,也会是孽债吗?镜流师父贪嗔痴念,亦会那样刻骨铭心吗?
他们之中,最终或许只有什么都不知道的白珩,真正解脱了吧。
景元闭上眼睛,清凉的晚风吹散了他的触景生情,他是仙舟的将军,理智不容许他站在朋友的角度上去思考,或许只有在此刻,远离仙舟,逃避世俗一切的地方,他才能想象一些吧。
那哭声绕梁,久久不绝,直到流尽了最后一滴眼泪,殷娘子双目红肿,声音也是哭哑了,好半天,她沙哑着嗓子问:“他还愿意见我么?”
这代表她终于想通了,更是因为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要么再也不见,要么创造几分留念。
殷温娇在哭过之后,忽然便明白,若是生下了这个孩子,给予了他生命,可是余生再不相见,之于两者,或许都是执念。
“我的孩子叫陈祎,不论他是不是那天上功德佛,此刻,我还想再见他几面,我会告诉他,我有多么的爱他,即使被迫分离十八年,他不是什么江流儿,是我那苦命的儿子啊。”
“有你这句话,那便够了,殷娘子,未来还很长,世界也很大,勿要因为短暂的十八年,失去往后无数年。”
这是景元的赠言,风轻轻地吹,将那话语带到了应该带去的人耳里,他捻着佛珠,嘴里念着经文,在佛祖的金身注视下,他微微笑了起来。
水路法会结束了,本是关照枉死鬼魂而开的鬼门关此刻也已经闭上,街道里再没有了那值守的黑白无常与牛头马面。
白龙马回了水晶宫,十四年磨砺,他也终于能好好停歇一点时日,与龙宫里的母亲做做伴,沙悟净一如既往,老老实实镇守在流沙河,只不过从曾经的吃人,变成了现在的渡人救人。
孙悟空暂且没回花果山,便带着八戒一道在景元的小院子里借居,每日和他闲逛着长安城,或是一个跟斗云,来去十万八千里,各地的美食特色都能寻来给景元尝尝。
顺带给一个干白饭的猪八戒。
而三藏法师嘛,殷娘子现在日日陪着儿子,或是闲坐看花,或是茶楼听书,院子里种上了不少鲜花绿叶,想必等到明年,那五彩斑斓的花束便会开遍小院。
三藏法师乐呵呵的,也不计较隔壁日日插诨打科的两个徒弟,若非他们知道他的身份,恐怕真以为这只是个寻常人,承欢膝下,彩衣娱亲。
不过嘛,这八戒住了两三天,又开始念起别的来了。
“猴哥,猴哥,你可是说过的,这取经结束了,要邀请我去花果山小坐几刻吗?”
他眼珠子一转,嘿嘿一笑,倒在孙悟空身旁,他这一提,景元也想起来了。
他之前向来很好奇这所谓的花果山水帘洞天福地,猴儿遍地,灵物奇珍生长,定然也是一番美景如画。
“我正说邀请呢,不过八戒,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提起这茬是何用意?老实交代!”
八戒搓搓手,脸上的笑都快挤成一团了。
“听说你当年大闹天宫,摘了王母娘娘的桃子,遍地种在那福地,虽不是那真正的蟠桃仙树,但也沾了几分气息,算算时间,总该熟了吧……”
他没说完,但是依旧开始流口水了,复又呲溜一声。
“上次取经路上去你那花果山,我可被你那些猴子猴孙五花大绑,那现在可不一样了,你可得赔偿赔偿我。”
他一昂头,一吭声,理直气壮地看着孙悟空,只得来了一巴掌。
“师兄,我千年前可邀请你了,这次定要让你看看我那故乡,呆子你嘛,顺带了。”
悟空这么说,脸上却是高兴的,口头上不饶八戒,这可都是习惯了,猪八戒也就只是嘴上冲他嘟嘟囔囔,实际上心头早就期待万分,主要是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