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友人在侧,闲时赏花,且嬉且闹,当真是好风光,景元感慨,随即也笑了起来。
悟空和八戒虽然吵闹,看似总是互损,口头骂骂咧咧,实际上却是关系最好的朋友,三藏法师历尽西游九九八十一难,看见这番友谊羁绊的联结稳固,何尝不感慨。
“施主,小僧送你下山吧。”
他不忍打扰这一场面,决定和景元一道走走,这也能谈一些别的私事。
景元哪里没看出来他的想法呢?不过什么样的事情得避着他们谈?他思索了片刻,想必……也只有和自己相关的事才是吧?
他点点头,干脆迈步和他一道,想着寺外小径走了过去,根根青竹拔地而起,绿色的竹叶在夜风里轻轻飘旋落下,走在这路上,脚步声带起的是沙沙的竹叶声。
可迈出竹林,仰头一看,高山之处也是距离天星最近之处,玄奘看向上方,一颗异常闪亮的星子落在帝星南侧,时隐时现。
景元也随着他的视线往上看去,但是满天星辰,他只觉得遥远,更离故土宛若天堑,他悠悠叹口气,问道:“三藏法师怎么不走了?”
“我在观星。”
“哦?看出什么来了?”
他是真的不会这观星术,但是听人讲的是玄之又玄,天下众生命运皆在其中,但命运亦是时时刻刻变化的东西,遇上了什么人,又做了什么事,虚虚实实,变幻莫测。
‘我命由我不由天’,此话,才是景元真正的看法。
“景元兄有好事将近啊。”玄奘笑道,“只看见西北粉色光芒闪烁,其余光直指右下,瞄准的是谁?可不好说。”
闻言,景元嘴角不由得抽两抽,看向玄奘的神情也有些错愕,甚至是露出一丝哭笑不得。
“三藏法师也有开玩笑的时候?”
他眨眨眼,似乎是神秘一笑,褪去凡尘,灵台清明,他自不是从前的取经之时的唐三藏,现在,也松快些好。
“施主,便送到这里吧,施主心中所念,近日,也必定能成,勿要担忧,潜龙搁浅,终有升腾之时;游子远行,亦有归家之刻,小僧言尽于此。”
他又捻了捻手中的佛珠,向景元拘了一礼,转身又回去了。
独自寻着路往回走,这夜晚依旧能偶然遇见巡逻的卫士,景元远远避过,亦或者借着一路上鬼门关大开溢出来的阴气遮掩住他人的神台,浑水摸鱼离开。
路上看管着幽魂野鬼的黑白无常二位阴差远远看见这位贵人,亦只是点头打了个招呼,礼让于他。
他到家的时候,却只看见隔壁散发着的幽幽灯火,她熄灯晚,本就已经是常事了,左邻右舍实为一墙之隔,景元自然能听清她的一二作息。
门扉发出了一声幽幽的动静,嘎吱声拉得长长的,随后便是关门声,景元丝毫不在意往屋子里走,将油灯点燃,又放在了院外的石桌上,照亮了四四方方的天空。
天色虽晚,但这却不是景元休息的时间,他将瓜果从冰凉的井水里捞出,再放在石桌上,往那躺椅上一躺,便发出一声舒适的叹息。
“景元公子回来了?”
隔壁这时候才传出声音来,殷娘子其实一直在等他,景元心知肚明,却也笑着回答她。
“对,先前见到了三藏法师一面,的确是位在世活佛。”
天下任何母亲听见旁人夸赞自己的儿子,都会是会心一笑地,带着骄傲地,殷娘子想到自己远远看见,坐在人群最前头的那位法师,俊秀的脸庞,温和慈怀的气质,他很好。
“是的,三藏法师……真是辛苦了。”
取经的路上,想必难关重重,这么多年,他走过来,真是太好了。
“殷娘子,你今日也有见到你想见的人吗?”
屋里纳着鞋垫的女人顿住了,手中粗粗的针一不留神刺到了指尖,一滴红色的血珠渗了出来,她这才感受到什么似的,将指尖含在嘴里,好一会儿,疼痛才消散。
“我……见到了,不是佛像,是他。”
冰冷冷的佛像怎么能取代真正的人?唯有远远的看见了玄奘,她才能理解,这其中究竟有着怎样的天堑,可见到了他的人,她的心里却有更多的不甘,她想抱抱他,想要摸摸他的脸庞,再听听他说的话。
人总是贪心的,她更是,佛祖啊,原谅她吧……
殷温娇突兀地流下泪来,母亲的心中总是有一种感觉的,她明白,水陆法会结束,说不定她便会再也看不见玄奘了,她的儿子是那灵山上的佛陀,再也不会是寻常人家承欢膝下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