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弥漫流转。
宁玛强迫自己止住哭,抽抽地问:“你们不是检查完了吗?”
中介小哥挠挠头:“那天联系上你之后,物业和我说小区挺多户人家只有周末才有空,就安排检修员周末再一起来。不好意思啊,不知道你在家。”
“那你们自便,我去下洗手间。”宁玛说完,假装镇定地转身走掉。
中介、检修员、物业都被惊到了,三个人一声不吭,像演默剧似的弄完就走,把空间重新还给宁玛。
洗了把脸,强迫自己在卫生间背完一组单词,宁玛也逐渐冷静回来。
她看着客厅堆积的大包小包,才发现一个房子,哪怕只短暂居住过那么几天,也依然留下了这么多痕迹。
宁玛小小的宿舍怕是都堆不下这些东西,需要借一个空房间先暂时放放,再找机会出一些二手。她今天也没法一口气把这些东西都搬走,但马上就是三月了,她也许还得请半天假用来搬家。
可第二天,宁玛就收到中介小哥发来的消息“A看房找我:是这样,你退租比较突然,房东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新房客,所以房东说你可以慢慢搬,不用着急赶这两天。”
宁玛松了一口气,感恩好人。
时间就这样平稳度过,宁玛不再随便答应别人,去帮忙做那些琐碎的工作,每天只忙着背书。
四月一到,西北的风都变得温柔起来,吹拂过月牙泉边的芦苇荡,迎春、杏花梨花渐次开放——除了宁玛的蝴蝶兰。
它似乎是真的死了。
宁玛拨弄了一下蝴蝶兰的枝干,美术史的书页被风吹得哗啦响。一个陌生号码来电接进来,开口自报家门:“那个,我是那个XX小区602原本的房东,你要不要来现场看一下?”
“什么?”宁玛挠头疑惑,“我已经退租了啊,东西也早都搬走了。”
“不是委托给你……”电话那端也传来唰唰的翻书声,和宁玛这边的声音,虚虚实实搅合在一起,“哦哦哦不好意思,我搞错了,打扰了。”
一个莫名其妙又乌龙的电话,宁玛很快把它抛之脑后。因为宁玛的脑子都被学习挤得满满的,根本装不下其他。
专业课每天按部就班,上班就等于在复习,政治多听讲多做题也能理解,唯独英语,宁玛非常头疼。
宁玛整理了一些怎么都不明白的长难句,在微信里请教王赭。
“Wendy:这个that是主语,所以这里是定语从句不是同位语从句”
“快乐小马:#大哭表情#好难,语法太难了”
“Wendy:其实你不一定非要学语法,它归根结底还是语言,你把语感提上来也行……你应该目标分也不高吧?”
“Wendy:我记得姐夫哥不是常年呆在国外吗,让他教你啊,没事用英语陪你聊天呗”
宁玛发了两个表情包打哈哈,她立刻就明白,自己打扰到了王赭,之后也没有再烦她。
人长大之后就会发现,很多朋友可以分享一些嘻嘻哈哈的内容,也可以一起吐槽八卦,但再多就过了。
她小时候的朋友,就像拉姆那样,有的留在牧区,有的结婚后无踪影。高中只上了一年,还没来得及建立多么深刻的友谊。后来便是辗转打工,大家都来自天南地北,最终也是四散不见。
那种小说电视里能过命的闺蜜情,她好像从没有过。
宁玛长叹一口气,打开抽屉找替换的笔芯,却看见周亓谚画的那副泥板画静悄悄的躺在里头。
岩彩流光溢彩,经久不退,她的发尾垂下,和画里的辫子扫在一起,记忆倒置。
突然之间,宁玛就没了继续学习的力气。她打开微信,和周亓谚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次的“扔了吧”,宁玛鬼使神差的点进他的朋友圈。
宁玛原本已经做好了看见空白一片的准备,没想到竟然还真有一条,还是她当初没有看过的内容。
看看日期,是在她退租过后不久,文字是“冬天即将结束”,配图是滑雪场的风景。宁玛点开看,通过眼熟的标识,认出就是当时周亓谚带她去过的那个滑雪场。
他心态可真好啊。
宁玛微笑,头顶一股无名火,气冲冲又直愣愣躺倒在床上。躺着躺着,她却渐渐把自己蜷缩起来,很丧,但哭不出来。
日子一天一天过,宁玛对考试的焦虑,逐渐压倒了其余一切情绪。
五一黄金周的前一天,敦煌突然下了场大雨。天空张开阴翳,令人难以置信的雨点,就这样辟里啪啦地溅落在地面。
宁玛挡着脑袋跑去食堂,但雨势很急,落在身上像在暴打她。她的麻花辫也因为奔跑,而毫不留情地在背上抽打。堪称花一份力,挨两份打。
算了,去院史陈列馆躲躲吧。
院史陈列馆原本是两座古代寺庙,上世纪被当做研究院的办公室使用,现在依然保持着古朴的面貌。
黄泥色的外墙被雨水打湿,变得深沉灰蒙,院门前的榆树却被洗濯得苍翠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