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见宁玛说出藏语之后,男人的脸色缓和了很多。
“他是你丈夫吗?”宁玛问。
拉姆笑着点点头,干脆在她对面坐下来聊:“这是他家里开的餐馆,所以结婚之后,我也一直在这里。”
没想到黑脸的贡布转身离开,竟然是为了从后厨端一盘风干牦牛肉。这是他们那儿的待客习惯,风干牦牛肉吃不完还得让人带走。
宁玛咬一口,果然入口即化,是小时候的味道。
拉姆问:“你呢,结婚了吗?”
宁玛捏着筷子摇了摇头。
“从冷措寺新建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你。”拉姆回忆着,“这些年你还好吗?”
宁玛三言两语,简单诉说自己的求学打工之路,拉姆在一旁捧腮听着。
“真好。”拉姆有些艳羡,“现在我长大了才知道,还是应该多读书,所以现在我的女儿,我一定让她多上学,所以我和贡布一直待在成都。
“不过现在我们镇子也很好,这些年一直有那个那个……帮扶,政府帮助我们种蔬菜、搞旅游,学校也建得可好了,比我们小时候好多了!”
拉姆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拉着宁玛说个不停,一壶酥油茶转眼见底,贡布又默默替她们新煮一壶。
在拉姆说着藏语的声音中,草原的风、密林的泉、牦牛和羊群、转经筒的虚影、煨桑的烟雾……这些儿时的画面渐渐填满宁玛,她漂洋过海的彷徨,仿佛就在这些絮絮叨叨中,落了地。
最后走出拉姆家的藏餐厅时,宁玛惋惜,这次的假期不剩几天了,也许下次她可以以一个游客的身份,回家乡看看。
宁玛拎着拉姆和贡布塞给她的风干牦牛肉,晃晃悠悠找了家酒店住下,疲惫积累到极点的时候,时差也不用适应,直接倒头睡去。
第二天宁玛睡到自然醒,接着下楼四处溜跶,坐上公交车漫无目的,试图透过车窗,找寻到当年对这座城市的回忆。
但是当一名游客,和在这儿讨生活,是完全不同的感受。宁玛走过老小区旁的茶馆,听着过年正热闹的麻将声,时而撞上跑出来玩摔炮的小孩。
“你好,请问二单元是往右走吗?”突然有人来找宁玛问路。
可能是宁玛揣着兜,看起来太像吃饱了出来消食的本地人吧。
宁玛张嘴,还没来得及跟这个年轻男人讲,她只是路过的。
反而旁边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梁凯?”
宁玛和那个叫做梁凯的男人,同时转头看。只见两只毛茸茸的萨摩耶蹲在地上,一左一右歪头,好像在打量什么。
遛狗的女人穿得很休闲,牵着狗绳,是那种简简单单,又很舒服潇洒的感觉。
梁凯看向那个女人,眼睛里像有烟花绽放。
宁玛默默退开两步,知道自己是闯进了别人的故事里。
“思婧!”梁凯叫她。
女人扬眉,略带威压睇他一眼。梁凯立马低头,乖乖喊:“……学姐。”
“你大过年来我老家干嘛?”思婧牵着狗往前走。
梁凯立马跟上,像女人养的第三只萨摩耶一样:“听说学姐要自己开律所,挖了很多人,为啥不来找我啊?”
思婧拒绝得干脆:“我开不出精诚那么高的工资。”
“我可以入赘!不是……”梁凯手忙脚乱,“我是说,我可以打白工。”
两人二狗渐行渐远,直到宁玛什么也听不清。
看着旁人的背影,宁玛默默地站了一会儿,不知从哪窜来一股热辣的香味,宁玛摸摸鼻尖,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她一个人吃着串串火锅,喝着冰汽水,好不自在。人可能就需要以毒攻毒,这顿下肚,宁玛残余的病,反而被彻底消除。
宁玛喜欢热闹,她随着人流挤进成都最有名的那条巷子,成都这样惬意的地方,即使过年,也有无数游人蜂拥而至。
巷子里的店铺基本都开着,门口甚至还有小型市集,卖各种各样的小东西,尤其以火锅、熊猫、川剧为三巨头,就像敦煌的飞天。
说到敦煌,一晃眼,宁玛竟然还真看到了熟悉的敦煌配色。
她拨开人群,走过去细看,是一个老式四合院,门口放了“一梦敦煌”的艺术展宣传立牌。
这几年媒体发达,敦煌文化遍地开花,有的直接拿数据,在其他地方搭建复制窟,有的挂一些复制壁画,就可以收取高额门票。
但宁玛看这个是免费的展览,心里欣慰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