荑兰躲在耳房不敢出来。
今日下晌,趁着少夫人带着苹儿出去了,她本是想偷偷将那只盒子取出来的。
可厢房的门还未进,月盈便在外头喊,说库房来了批做夏衣的料子,邀她同去给主子们挑几匹。
挑完料子回来,又在亭子里碰上二爷,二爷不肯放她走,非拉着她说体己话,说到天黑才罢休。
她回来时,厢房已上了灯,少夫人回来了。
本以为今夜会像寻常一样无事发生。
可她居然听到了少夫人发现了的动静。
她又忧又怕。
怕若是说出实情,少夫人转头告知大爷,大爷是定不会迁怒明仪郡主的,大难临头的只能是她。
她就眼睁睁地看着少夫人进了书房,又被大爷给赶出来。
少夫人红着眼小跑出来,而她站在窗前,鼻尖泛酸,一句话都不敢说。
她爱慕虚荣,闯了祸,害了少夫人。
她没有办法在再绮霞院待下去了。
翌日,掐算着二爷来给大爷送文章,她刻意出现在竹林小径,露出一截白臂,狠狠撞向石墙,胳膊肘顿时青肿一片。
凌明珈见了,心疼不已,揉了揉她的脸,叫她放心,这次保管带她走。
秦氏正在喝茶,见自家儿子风风火火跑进来就已提前扶额哀叹,准没好事。
谁知,她这不学无术的儿子一开口就说要回范阳老家,去紫金山书院读书。
她拍案而起,激动得险些哭出来,叫庄嬷嬷掐了她好几下才发觉不是梦。
凌明珈见缝插针,说他要带荑兰走,将她安置在老宅方便照顾他。
秦氏满口应下,爷们身边带一两个丫头伺候是常有的事,从前不准他与荑兰厮混,是因他半点心思都不放在读书上。如今他主动提出去书院读书,看来是收了心,改了性,只求带个丫头去服侍,她又岂能不应。
她这儿子留在长安也是整日放鹰逐犬,三天两头惹出祸事,还不如送回老家给那几位堂叔管教。
她点头应下了,可阮氏当晚就跑来闹了一通,说什么也不让他带荑兰那个小贱人去。
其实当年她替儿子挑的这个媳妇,儿子并不满意,可阮家圣眷正浓,风头旺盛,她舍不下这门好姻缘。
她便对儿子说,娶妻不看眼缘,只看家世,若是真合不来,往后还可以纳妾。
怎奈阮氏善妒,看自家男人看得紧,一个妾也不准他纳。
从前是因沉溺美色耽误儿子读书,她还会帮衬着阮氏几分,如今儿子都说了要回老家读书,只带个贴心之人服侍,儿媳却还这般无理取闹。
她不免有些不悦。
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天经地义,哪家当媳妇的看爷们跟看贼似的。
她斥了阮氏几句,叫她不要管这事,只管安心回去带允哥儿。
凌明珈是一刻也不想跟家里那个母老虎待在一起,启程之事也办的利索,两日后便上了马车。
听闻荑兰要走,姜芾还去送了送她。
荑兰走了、沉速走了、夫君自从那晚后,通常宿在大理寺官舍,三五日归一趟家。
是夜,院中一树繁茂的枝叶被疾风卷得稀稀疏疏,不过半晌,云湿纱窗,雨湿纱窗。
绮霞院安静得可闻落针,就像她刚嫁进来的那个夜晚。
她不再写字了,从前写字读书也是为了取悦他,如今她就算把手写断,他也不会再看一眼。
她觉得,并不是凌晏池不好,他为民请命,正直端方,是百姓眼中的好官,可他并不适合她。
他们一个皎若云间月,一个低如泥中沙,那些隔着在中间的距离——习性、出身、品貌,像一座座翻越不了的大山。
她不能肖想他,也不该爱慕他。
她怎么就会在他面前卑微成那样?
可她年轻气盛啊,就算不爱一个人,她仍是率真冲动,想分清是非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