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下官要问,您贵为摄政王,手握重兵,坐镇边关,此次大胜匈奴,本该凯旋回朝,述职请功,却为何滞留雁门,搅动风云?先是构陷下官管家,如今又污蔑下官贪墨,还扯出军中的无名小卒来,环环相扣,居心叵测,摄政王,您究竟意欲何为?!”
他字字铿锵,怒目指向谢徵玄,厉声道:“摄政王,您是想借查案之名,行拥兵自重之实吗?是想割据边关,分裂朝廷吗?您今日能构陷下官,明日就能构陷朝中任何一位忠臣。您今日能扣下朝廷犒赏的粮草,明日就能截断朝廷的旨意!”
“您……这是要自立为帝吗?!”
这番话如同巨石投入深潭,瞬间激起滔天巨浪。
士兵们哗然色变,百姓们惊恐交加。拥兵自重、分裂朝廷、自立为帝……这些字眼一字一句狠狠扎在每个人心上。
柳章于雁门郡为官多年,清廉自守,他的话自然比谢徵玄的指证更有说服力。最为重要的是,江家军和雁门郡的百姓早就受够了朝廷纷争,去岁骠骑将军叛国之事,惹了多少腥风血雨,难道摄政王要让他们重蹈覆辙吗?他们才太平多久!
一时间人声鼎沸,尤其是那些对摄政王本就心存疑虑的江家军,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而危险起来——江家军决不能再次沦为权利斗争的玩物。
骠骑将军治军时,常常劝诫众人,要忠于朝廷,忠于君主。即便如此,他最终还是深陷淤泥之中,难以自清。
现存的江家军虽都未曾参与当时劫囚,可他们心中却笃定骠骑将军绝非叛国叛君之人,现如今,他们又如何能允许摄政王将自己当做手中棋子,拥兵自重,反叛朝廷?!
那胥马平时声名不显,看着文文静静,又怎么会杀人?到底是谁在撒谎?
一旁的溯风脸色铁青,拍案而起:“柳章!你切莫血口喷人!”
疯刀宋迁与赵莽也厉声呵斥各自队列,勿要听信小人谗言。
可近十万大军,人多口杂,哪里是轻易能制住的,一时间校场之上气氛紧绷如弦,一触即发。
一方是手握重兵、威严赫赫却陷入信任危机的摄政王,一方是衣衫褴褛、悲愤控诉,却赢得了广泛同情的清官郡守。
物证与清名,权势与民意,在这一刻激烈碰撞,胜负难料。
香案上的香缓缓燃烧,凝结的灰烬折断、落下,又很快湮灭成松散的烟雾。百姓的议论声嗡嗡作响,在有心人的挑拨下,同情的天平却明显倾向了柳章。
谢徵玄面色沉静,握着拳,无言冷笑。
收押柳章时声势浩大,为的便是要吸引民众注意,他要替阿初的父兄翻案,必须要名正言顺、光明正大。
可他忘了,这些年,朝廷对他名声的折辱早就声入人心。
谁人都将他当做嗜血的鬼面阎罗呢。
但无妨,善有善的道,恶有恶的道。美名于他而言,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事。
他抬手,低声吩咐定山,将柳章的幺儿押入。
说来也可叹可笑,柳章之所以对柳如是的生死毫不在意,全因他将重望都压在了最小的儿子身上,为了避免因柳如是的丑事拖累幺儿,他甚至将柳如是的名姓剔出了族谱——柳氏一门,从此再无柳如是其人。
若以幺儿为挟,他会吐出些实话的。
“摄政王!你居心叵测,欺君罔上,不忠不孝!我柳章今日就算是死,也不会招认莫须有的罪名!”柳章尤在呐喊。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陡生。
一道身影忽然从谢徵玄身后肃立的亲兵队列中窜出,那人穿着与摄政王亲兵一模一样的玄色制式甲胄,动作迅捷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他手中寒光一闪,竟是一柄锋利的短匕。
“——噗嗤!”
匕首精准无比地、狠辣地刺入了柳章的前胸。
柳章身体遽然一僵,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喉咙里发出漏气声,鲜血瞬间染红了他前胸那件洗得发白的官服。
他艰难地抬起头,似乎想看清凶手,却只看到一张陌生的、带着冷酷杀意和一丝诡异笑意的脸。
“保护摄政王!”溯风与定山目眦欲裂,怒吼着扑向那人。
但那人一击得手,毫不恋战,猛地拔出匕首,带出一蓬血雨,撞开两个试图阻拦的亲兵,竟当即扑地跪道:“摄政王!小的任务完成,此生无悔了!”